2015年9月25日 星期五

+演講反思:苗栗市警局演講反思+



很難想像,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機會站在警察面前演講。

感謝素華給了這樣的機會,願意讓警察幹部的教育訓練有一些非警察的內容,在有限的課程內找出時間,邀請像我這樣的外部講師,從兩三個月前就開始討論要講什麼內容,希望看到不同位置的換位思考,傾聽與溝通,假使能讓很陽剛的警察同仁們接納自己也可能脆弱,願意求助並被照顧,宣泄壓力,那真是功德一件。

花了很多時間構思演講內容,試著針對警察們可能遇到的價值體系衝突、結合一些影片來思考、理解大環境的改變與社會支持系統的弱化、並帶入最近的時事試著靠近彼此、打開合作的可能而非互相謾罵。


連續兩天的演講,針對不同的警察幹部,發現自己這段時間又過得太安逸了,警察們的思考方式是目前我的生活圈中相對陌生的,雖然拋擲出的問題仍然有很多炯炯有神的眼睛,偶爾會給出點頭、竊笑、喃喃自語的回應對我而言已經很棒;但也發現果然自己做的還不夠,還沒辦法很精準掌握有年資的警察幹部的困境、設計的內容比較像對第一線警察的處境。

也面對一些挑戰,一位資深警察幹部問我「老師如果這件新聞沒鬧這麼大,妳會支持警察假扮社工入宅嗎?」;我回答,「我原則上還是不贊成這樣」(基於社會信任與腳色的關係),這位同仁緊接著回話「那這樣老師妳不是也是本位主義沒有換位思考嗎?」;雖然我強調了重點是專業間的理解與彼此尊重,但他似乎仍然不太滿意,而我對自己也是。

總覺得沒把問題想透徹,而且自己的理解還太少。雖然仍強調了破除對彼此刻板印象就是從接觸與互動開始、釐清彼此的價值觀、以及一定是一起滾動前進的,像跳一隻新的舞、一開始總是會彼此踩到腳、只要關係還可以讓我們繼續練習就好。

但還是對自己不太滿意。總是期待自己可以一次比一次更精準、總是期待在一期一會的演講裡可以做得更好、但也需要試著接受現在的自己、現在的每一個機會與願意跟我正面回應的人們,帶著一種期待以後的自己會更好的願力。


p.s:這次到苗栗,晚上入住離車站很近的新興大旅舍,意外的讓人喜歡,雖然本來就查過網路風評不錯,但看到旅舍內陳設的許多已有50年歷史的物件,復古翻新的巧思,以及目前近乎失傳的台灣旅舍技藝「棉被花」,老闆一家就住在旅館一樓,很願意跟旅人介紹苗栗跟旅舍,讓人感覺不到其實在住旅舍,有種令人不忍離開想多住好幾天跟老闆一家多聊更多的想法。

如果有更多這樣保存了傳統的物件與歷史的民宿,相信不只是本國人,也會有更多崇尚深度旅遊的外國朋友們來訪的。下次想花更多時間好好體驗跟玩味這樣有味道跟歷史的地方。











2015年9月10日 星期四

+頂嘴這回事:受盡委屈價值動盪的一代+

一直以來柔順聽話的孩子變成父母之後,卻面臨須要透過反抗找到自己的一代

「我從來沒有這樣對爺爺說話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

從318學運之後、七合一大選、反課綱,各種年輕世代的反動衝擊著長輩的價值觀。

從「單一價值」到「多元價值」

爸爸常說「以前我們不管給什麼作文題目,最後都要寫到『殺朱拔毛,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蔣公過世的時候大家還哭得亂七八糟」,爸爸時常看著電視新聞的時候忍不住感嘆「現在蔣公銅像都必須要撤掉,我們以前看到銅像還要立正站好呢」,那感嘆後面不是緬懷,而是一種價值觀的衝擊與混亂,對於「什麼是對的」的這回事。


我總是忍不住猜想「應該有很多人跟父親有類似的經驗」,沒有很刻意的反對或支持,就是長輩怎麼說就乖乖的聽著,然後也認真的遵守著,一路走來認真地遵守著這些從小被教育的規範,也小心翼翼地不要犯錯,努力地工作,不管自己份外的事情,也這樣叮囑我們「你不懂得的事情不要管太多」,認份且努力地為了家庭累積各種資源,甚至為了這個目的刻苦地對待自己。

卻發現子女、或年輕的一輩竟然會指著自己的鼻子對自己說「就是你們這一票既得利益者把這個社會搞壞的」,吞不下去。父親時常生氣地說著「十大建設是我們那時候弄出來的,經濟奇蹟也是我們創造的,明明是要交給妳們的時候搞壞的,為什麼都是我們的錯!」

看著這樣的父親,時常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為什麼有這麼多抗議,只能告訴父親「每一個世代都一定有認真刻苦的人,也一定有打混摸魚投機的人,不見得都是這整個世代的錯」,也試著告訴父親「有時候當每個人都謀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時候,其實每個人都沒做錯,但卻會讓我們的社會變得很脆弱,現在,大概就是這樣」。

一路走來的價值信仰,卻好像變成一種錯誤,或是突然發現「原來這世界上不只有一種價值」,原來,每個人有自己的苦處,跟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見得有一體適用的標準,是種混亂。

禮:尊重的形式改變了

「你們講話的時候為什麼總是『你你你』的阿!」、「妳有印象我們曾經這樣跟爺爺奶奶頂嘴嗎?」、「我們是這樣示範給妳們看的嗎?」,然後就會陷入「父母難為阿,這年頭當爸媽就是只能給不能說啦」、「我們怎麼這麼命苦,小時候聽爸媽的、長大了聽兒女的」、「這一輩真的好辛苦」的夫妻對話。

身為子女,聽到這種話心理總是感到很難過。

「形式上的禮」很容易做,「實質上的禮」其實很困難;兩者如果能夠同時滿足當然很理想,但假使無法同時滿足的時候,父母師長想要的究竟是「形式上被尊重」還是「實質上被尊重」?我常常發現,父母師長在追求的是前者,而不是後者。

假使對「形式上的禮」的追求已經讓我們彼此的經驗無法交流,我們是不是該重新定義新的「尊重」?還是應該繼續抓著「形式上的禮」以維持自己的臉面與自尊?而這,究竟幫助了誰,又傳承了什麼?

順:柔順的高昂代價 父母的第二輪人生

時代變化快速,縱使跟著父母規劃的腳步都不見得能夠一帆風順,更何況父母親忙於工作,不見得有留意到時事變化的快速、全球市場下廉價勞力的興起、大學產學失聯的現況,只是鼓勵孩子好好念書,找一個大公司,或是考公務員。當孩子一路被這樣餵養,聽話以減少父母親的負擔,盡量不衝撞、也減少自己的意見想法,柔順的背後,是失去自己的主體性、沒有機會發揮屬於自己的特色。

或許也難免像極了父母的第二輪人生,帶著父母的期望「這次會過得比較好」。

一方面這剝奪了孩子與父母溝通、辨論的機會,只傳達了「長輩永遠是對」;另外一方面也剝奪了孩子獨立思考、判斷、負起責任的能力。

我們的文化裡時常過份地強調「柔順」、「乖巧」、「聽話就好」,這或許源自於父母親忙於工作,面對各種現實環境層出不窮的問題,早已分身乏術,孩子們「聽話就好」、「平安無事長大」其實就已經很不容易。但當孩子都不思考、不獨立判斷,事實上沉重的是父母親肩上的擔子,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裡,父母究竟該多努力,才能幫孩子們找到一條沒有風險,一帆風順的路?又要如何規劃安排,才能引導孩子順利走上這條路?

是什麼,讓父母親如此用力?


愛,讓價值動盪的這一代傷痕累累

愛,讓身為父母的這一代從小將他們父母的辛勞看在眼裡,父母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我愛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做得真好」,他們就默默地將父母的努力烙印在心版上,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關愛著的,走過了經濟起飛的年代,謹記著父母的教誨,奉公守法、兢兢業業地努力著;卻在孩子自己的孩子長大以後,發現孩子有各種主見、沒那麼容易聽進自己的意見,總是深怕孩子誤入歧途,所以也忙著吸收各種知識,偶爾也要努力反駁孩子,也在孩子表達與自己不同意見的時候,難免感到受傷,「孩子會頂嘴」、「我的教育失敗」、「為什麼我們當年沒有這樣現在卻變成這樣?」。

愛,讓身為父母的這一代努力調整壓縮自己、也為了子女犧牲或改變。

這一切,充滿挑戰與傷痛,面對這樣關愛的父母,有一種很深的歉疚,很抱歉,需要讓他們這麼辛苦,好撐出能讓我們發展茁壯的空間。

這一切,都不是無痛的。

我總是懷抱著一種希望,希望能找到一種討論的方式,在紛亂的社會、多元複雜的價值觀裡,讓我們靠近彼此,而不是在互貼標籤撕裂彼此,也讓父母不用懷疑自己、子女能傳承父母的經驗。

2015年9月8日 星期二

+塵世喧囂的暫停鍵:十日內觀筆記(下)+

內觀中心中庭一景
前接 《塵世喧囂的暫停鍵:十日內觀筆記(上)》,強烈建議讀者先看完上集,以及上集內的注意事項,然後再接這篇文章,不然不知道前因後果可能會覺得怪怪的喔!

【四、第七天到第九天的煎熬】
從廁所望出去的蔥鬱,是被囚禁心靈的寄託
第五天(還是第六天)開始就增加了新的規矩,在每天的「共修時段靜坐」不能睜開眼睛、不能移動手跟腿,換句話說只要一開始擇定了一個坐姿,就要想辦法貫徹到一個小時。

雖然葛印卡老師也提到重點不是虐待自己,而是增加覺知,包含對自己身體上升起的各種喜歡與憎惡的覺知,讓身體的感覺歸身體,而不要對自己身體的感受增加太多評斷,但真的會扭動得像蟲一樣,特別是我是靜坐放牛班(最後一排)的時候。

就會一直前後轉移身體的重心,希望可以找到一個緩解疼痛、或是讓血液比較可以流通的位置,但怎麼嘗試都找不到點,身體也會感到痠痛而難以維持某個特定姿勢,於是通常在45分鐘過後,就會開始像蟲子一樣。

然後會在心裡頭想「到底還有多久」,靜修堂裡沒有鐘,我又忘了帶錶,所以縱使睜開眼睛偷看,也只能想辦法偷看別人的手錶,我身邊的位置就差不多跟我一樣放牛班,別人也會動來動去的阿,其實沒有那麼容易偷看到錶TT_____TT。

通往靜修堂的路
所以就只能等待著結束的信號,葛印卡老師的結束唱頌了,每次扭動到一個極限的時候,總是在內心深處想著「再撐五分鐘」,撐了好一陣子以後,也搞不清楚五分鐘了沒,就會陷入「到底要換個姿勢」還是「繼續加油多撐五分鐘,一定時間快到了」的天人交戰。

多半時間我都會充滿賭徒心態,繼續凹下去!

痛啊~。也因為這樣,當最後想起葛印卡老師的唱頌時,真有種「那是天籟啊」、「解脫的信號阿」、「從小的死亡到新生」的感受;當然,我們也開發了一些時間推估方式,包含顆啦科啦響著的中午餐車,聽到的時候代表再十分鐘就要午餐了!之類的,一種穩定生活中的小確幸的片刻那樣的感覺。

但縱使是這樣,過完一半以後,才是痛苦的開始。

每天都想著「快結束回家了吧」,怎麼還有這麼多天,天啊,我還有五天才能回家、四天、三天、兩天,不,是超過48小時,怎麼這麼久?回去到底有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等著我,這段時間台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身邊的家人們沒事吧,我是不是該提早幾天離開,這樣可以比較有餘裕處理事情?會不會殺出什麼措手不及的事情要處理啊?哎呀,星期天才放我們走,我星期一又要馬上工作了,這樣好累啊,要不要提早幾天回家,哎呀,休息都不夠了,幹嘛搞這個,在家裡睡不是很好嗎。

接近結束的過程裡,眼看著鐘點就快到了,時間卻過得很慢的時候,又會讓人特別想逃。

也發現了那種很難信任自己,總是在臨門一腳破壞自己的信念,總是會覺得知道快成功,但卻很難繼續堅持、也很難繼續忍耐、好像有也好沒也好,只想逃走的自己。在那個過程裡,每天日漸深入的開示,以及想著「努力完整體驗這個經驗」不要讓自己半途而廢,以及在一間超級認真上進,從來不賴床、認真打坐的室友們的寢室,都讓我更容易堅持,而不是棄械投降。

也再度發現了自己果然是社會的動物,縱使沒講話,自己還是受到同儕的影響。


【五、第十天的喧鬧與解答就在身邊】
陪伴我十二天的宿舍房間

第十天的早晨十點,為了之後準備重新回到人類社會,雖然還有將近一天的課程,但會將手機跟錢包等東西歸還給學員,也解禁禁語的規定。

說來很好笑,一般時間在我身邊禪修打瞌睡的小朋友會蹬羚似的狂奔出去領手機;平常總是急著排隊領飯,先打好飯吃完就可以先休息的習慣,在拿到手機以後,大家都可以不用吃飯了,沒人急著排隊(哈);安靜了九天的耳朵,一瞬間被各種聒噪的聲音炸開,彷彿一種安靜了九天以後的補償,笑得超大聲,或是討論得超大聲等等的聲音起此彼落,然後有種「難怪,需要靜默」。

靜默,才能讓我們跟自己好好在一起。

不攀附外緣,不讓自己的狀態跟別人互相勾動,走自己的路,陪著自己的各種議題與煩惱前進,但一但開始講話,我們就不需要面對自己了,也不需要處理自己的焦慮,只要把它丟給別人就好,或是聽到別人也有這樣的經驗就好。那是一個很特殊的體驗,有種既在自己裡面體驗,又在自己外面觀看的雙重感受。

但,溝通也是有意義的,會第一次很有趣的體驗到很複雜的感覺。身邊的這些人已經共處了近十天,但妳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她做什麼、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對方這十幾天的感覺是什麼。那時候會第一次彼此交流經驗,然後發現好多經驗原來是共通的,原來自己是這樣被看待著的,自己從來都沒這樣想過...。

原來在別人眼裡我是「睡得很好的人」、「好像躺下來就可以睡著,身體都不會痛」(哈)。

以及,原來別人靜坐是有技巧的,要懂得骨骼跟肢體的結構,可以坐得輕鬆又不會太為難自己,讓我們幾個痛得要命的人連連說「哎呦!你怎麼不早說!」,但其實之前根本不能開口啊!感覺,或許人生有時候就像這樣,其實資源很近、解法很近,但是我們卻沒開口、或彼此錯過,而沒辦法幫自己解套;又或許,人生有時候就像這樣,沒有自己皮肉痛過,提早告訴我們這些秘訣,自己大概也不會珍惜,反而覺得對方不知道在講什麼。

第十二天的早晨,一起整理好床鋪、做完最後一次晨間共修、用過早飯,然後第一次走到結界外,去看看維持我們這些天的幕後,廚房、法工寮,並回饋協助打掃這些地方,這十幾天來自己的生活是被這樣支持著的,光是廚房就有這麼多東西,才能協助我們能吃到每日好吃可口的三菜一湯精進料理,有這樣的法工發心支持我們在這裡的休息或修行,有種感恩、感念的心情。

在這個世界上被無關他者供養與服務著,而能獲得這些日子的獲益。如果能總是記得這樣的視角跟經驗,感覺心裡會開闊很多,也能放下很多我執,更單純地看著自己能給什麼,而不是計較或計算自己該得到什麼,或是自己少得到什麼,這樣的經驗有種療癒感,彷彿接觸到社會的善意,而不是世俗裡的爾虞我詐、彼此防來防去,令人彌足感恩。

【六、暫停後的震盪:回家以後】
每天用餐的餐廳
在中心的時候,每天都覺得下次一定不會再來了,這次就是我人生唯一一次踏進內觀中心,才不要下次去,下次去就變成舊生了,比起新生的時候更慘,晚餐變成過午不食,新生的時候至少還有麵茶吃到飽加蘋果,等到變成舊生就只有檸檬水可以喝了,對我這個傢伙來說是虐待啊!不要不要,絕對不幹。

但回家以後,發現這段時間12天裡我並不特別覺得餓,也只是正常的吃精進料理,有意識地因為要久坐減少飯量,但增加很多菜,也幾乎每餐都有水果可以吃,結果瘦了4公斤。(我爸叫我應該連報十期,就會瘦更快。是說,內觀中心的十日內觀沒有這麼好報好嗎.....*喂)

然後發現了原來這樣的生活模式是讓我的身體感到輕鬆的,吃得簡單健康、每餐飯後刷牙、晚餐不要過量、早睡早起,這些習慣在日常生活中非常難維持的,卻在內觀中心的十二天裡協助我建立了一些簡單的照顧。

有種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身體應該這樣照顧的感覺。

也在回到家以後,發現在中心裡每天吃的普通的精進料理,在這個社會裡一點都不普通,對我們的身體好的東西,在這個社會裡卻是不容易的,但在那十幾天裡,我們卻是被無償的提供服務著的,又對那十幾天的經驗多了一分感念,自己的身體是被這樣滋養著的。

近十天的寧靜與與外界隔絕,讓人較能安住在內在世界,對電視或一向成癮的手機也變得沒有那麼在乎,反而在意起自己的呼吸,今天是不是能有空打坐,要找些好的食物給我的身體。是一種重新照料自己的過程,對我這個一直以來笨拙於照料自己的人來說,這次課程的這個環境,提供了我很大的支持,所以,回來以後,反而一直在想「下次什麼時候要再去」,感覺是一個忙碌社會裡的暫停,而且舊生可以不用參加十天了,可以參加三天就好,一個小小的休止符。

好好陪自己暫停,再出發。

或許,在我們的社會裡應該給自己多一點點的允許,允許自己求助、允許自己暫停、允許自己可以不用無時無刻精進,可以陪陪自己、整理自己、接納自己、照顧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當作上緊了發條的玩偶,身心靈都必須持續working直到崩解,再來收拾看病吞藥。

多一點點的允許,多一點點的自我照料,一種屬於自我的新調和或許會開展出我不同的生活風貌。




※補充:我怎麼知道我適不適合去內觀?
(1) 現實層面上:你必須要至少有8天以上的假期可以請,不然,你不可能參加新生的十日內觀。因為完整的十日內觀課程需要十二天,第一天下午兩點到四點報到,最後一天上午八點結束。所以,縱使新生的十日內觀課程都是免費的,但是假使你是第一年的新手勞工,你就算將一整年的年假七天都用上,還不夠去一趟內觀,而且應該也不會有人這樣用假期的,那是自殺的行為,所以比較建議的或許是有比較多假的朋友,或是轉換跑道中的朋友可以試試看。

(2) 精神層面上:你必須沒有特別的精神疾病,不然長時間的禁語,可能會誘發某些症狀,反而讓這樣的靜心與內觀變成對你個人有傷害的狀況。

(3) 心理層面上:建議你在自己的生活中有遇到一些壓力狀況的時候去,那會支持你繼續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並堅持完整個十日課程。同時,你至少需要一點覺得「我想改變我的生活,我願意為此改變」的意圖,如果你都認為是別人的問題,那這個課程可能會讓妳覺得有點辛苦,完全是苦行。

(4) 身體層面上:每天靜坐十個小時,鐵打的身體或是不擅長打坐的人會這裡痛那裏痛是自然的,因此,要記得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極限,要照顧自己的身體,靜坐內觀不是為了折磨身體,所以你需要自己向老師提出需求,不然妳可能會過度勉強自己的身體導致傷害。同時,因為晚餐的飲食較少,通常都只有麵茶吃到飽及水果,如果身體有特殊的狀況,如糖尿病高血壓等,需要特別飲食的,也要記得告訴老師照顧自己。

如果以上的問題妳都想過,或許妳也可以去試試看,通常都至少要兩個月以前才能報名。
台灣內觀中心網址:http://www.udaya.dhamma.org/

+塵世喧囂的暫停鍵:十日內觀筆記(上)+

台中法昇內觀中心一景
在內觀中心裡的每一天我都想逃,都想回家,都覺得難熬,聽到葛印卡老師說「每年至少回來一次」還翻白眼心想「又不是腦子燒壞還回來幹嘛」;但回來以後的這兩天,都覺得「內觀中心的時間真的很珍貴」,然後一直想著「下次什麼時候要跟同寢室的室友們一起再去」。

越長大以後,我們越難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陪伴自己。

光是解決出現在眼前臨到的每一個問題,判斷每一個機會的長期發展性,像一列不斷加速的火車,勉力維持著不要出軌就已經筋疲力盡,陪自己?讓我睡飽一點可能比較實際。

一個機緣,有朋友去了內觀,看著分享的經驗,覺得如果有機會自己也該去看看。

然後,就踏進了內觀中心



※本文開始及閱讀前的重要注意事項:
(1) 請務必理解這篇文章,是基於我個人參與十日內觀課程的經驗所寫的對於佛理、課程安排的實際深意我不見得真的都理解,我的詮釋也不見得都正確,我只是想分享這樣的一次經驗。

(2) 強烈建議如果妳原本就已經想去參加十日內觀課程,妳可以不要看這篇文章,直接去報名跟參加實際體驗課程我個人認為比較好,因為全部理解整個內容,有時候會像看電影被爆雷一樣,妳會缺少很多個人內在的經驗,而那些可能很重要;而且我的經驗可能讓妳之後會比較跟推敲,反而干擾妳的經驗。

(3) 倘若妳看了這篇文章很想去參加十日內觀課程,強烈期待妳需要想清楚「我願意花十二天去上十日內觀課程,不中途離開」,不然其實很可惜、也有點浪費被供養的資源。



火車,南下
【一、十日內觀前的斷捨離修練】
身為一個活在現代社會裡的獨立工作者,要離開工作崗位十天,而且完全不能處理公事,其實是充滿挑戰的,這個時候母親早些年時常耳提面命的「妳沒有那麼重要」給了我一些力量(哈)。

如何面對各種「機會」與「責任感」跟「自我照顧的需要」,是一個練習

那有點像「告別的練習」,如何開始一步一步把手頭上還沒做完的事情做到一個段落,然後告訴身邊跟自己的工作有關的人自己要遠行,可能連絡不到,並且把之後預定要做的事情僅可能往後推遲一些,讓自己有些寬裕。對我這個總是急驚風,巴不得把各種事情塞得滿滿的人來說,「看到自己需要空間」並且「試著努力擠出這樣的空間」是一個沒有嘗試過的挑戰。

我很少允許自己照顧自己,因為我多數時間總是優先看到別人的需要,縱使時常在工作崗位上遇到慈心的前輩叮囑「妳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有能力照顧個案」,但從小養成的習慣,還是時常讓自己忘了照顧自己,直到身體以生病的方式跟自己抗議。運氣很好,合作的夥伴都對這樣的請假,表示了解且願意給我機會整理自己,那讓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只要我提出需求,其實還是有可能被照顧的」,但過去自己總是一直逞強,並習慣性的不求助。

像極了《命運治療師》一書中提到的「很多時候,只要開口求助就好」。

然後,幫助自己在進入內觀中心之前一步一步的告別俗世,同時在這樣的過程裡感覺到「如果有一天能這樣幫自己安排後事應該很棒」,帶著一種清醒的覺知,準備,沒有牽掛的,穩定自己,也穩定身邊的人。



【二、第一天與第二天的「Be」】
剝除慣常社會的「我」,成為自然的「存在(Be)」
我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沒有安全感的人,但現代社會的很多產品幫助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但到了內觀中心,妳所熟悉的各種關於「我」,關於「安全」的符號都會被拿除,而這,其實是會引發人深層內在的恐慌的。

試著想像一下,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沒有錢包、不能看書、不能寫字、不能攜帶具有宗教象徵意義的物品、不能溝通、不能離開,身邊有一些人,但妳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妳不被允許跟他們溝通,他們可能是好人、可能是壞人,但妳不被允許開口問話。對我這個時常觀察別人的表情,並總是覺得回應別人的需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的人來說,是一件令人由衷恐慌的事。

特別是聽到晚上的開示說「妳們不要想離開,在這裡的十天就像待在監獄裡面一樣,我們不會讓妳們離開」云云,並加上之前曾經簽過的同意留十天的同意書等等,會有一種被剝奪了自由的感受,而這個感受不能透過慣常的「跟別人溝通」來緩解,只能跟恐慌的自己對峙。

夜,就會變得很長。

出門前王同學說的「妳不會去參加了什麼邪教活動吧」,當時還很有信心的告訴他「不會拉,我網路上查過都很好,你不要想這麼多」的,卻在那個晚上好想逃,但,要逃,要怎麼逃?沒手機、沒錢包、不能跟身邊的同儕互動,怎麼逃?還有行李,身上連打電話的銅板都沒有,而且放眼望去也沒有公用電話,搭車進中心的時候也知道中心在山裡,要逃,是能逃去哪裡?

想大叫,但誰聽得到?萬一真的是邪教怎麼辦?腦中浮現瓊斯鎮的故事,然後浮現開示說的「住宿的周邊有結界不可隨意離開」跟瓊斯鎮開槍把逃走的信徒殺死的故事;然後浮現小時候聽過的法律常識「在中華民國限制人身自由是很重的罪刑」,如果我堅持,他們應該會讓我走;網路上查詢的有人沒上完十天的課就走的事也浮現腦海,所以應該可以走,但我好像沒辦法允許自己很崩潰的樣子,我也沒有強烈的因為怎樣怎樣所以一定要回家,就只是好不安,這樣要拿去宣稱「我超想回家,請讓我回家」總覺得有點太過牽強,會被打槍的請求我一整個不想開口啊~~~~,於是繼續在床上滾來滾去。

已經在心驚膽顫了,深怕自己誤入賊窟,緊接著聽到傳來某個人的憤怒恐慌的夢囈,而且還很長,像極了含著魯蛋充滿情緒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之類的連續好幾句,直接衝擊著人心最脆弱的那條弦,讓人更加害怕。想到隔天凌晨四點要起床開始打坐,應該早點睡,卻緊張得睡不著,讓人益發焦慮,「繼續不睡明天打坐一整天是要狂打瞌睡嗎?快睡阿妳」的自我角力。

直到內心深處一個幽幽的問題浮現「是什麼讓自己這麼焦慮?」

然後發現一直以來的慣性,總是疲於控制各種情況,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狀況,要走一定是可以走,第十二天早上也一定會讓妳走,就只是不能聯繫,縱使是邪教傳些不OK的洗腦大法,我應該也不會太受影響,至於安全的問題,看起來我沒辦法控制什麼,沒辦法控制的就是沒辦法控制,還放在心上不是增加自己麻煩嗎?無聊。

告訴自己,就順著流走吧。然後,就沉沉的睡去。


【三、第三天到第六天的妄想與接納】

台中法昇內觀中心女眾宿舍一景
隔日,偷著機會請教事務長(管理生活所有需要的工作人員,學員被允許跟老師及事務長談話,但大約都只有五分鐘),詢問「是否一定要待滿十天,聽完開示讓我感覺很有壓力,特別是『一定要待滿,不能離開』這句話」。

事務長告訴我「妳沒看規定嗎?」,我告訴事務長「有看過,但我也看過網路上有人提早離開的經驗,所以我才想來看看我能走多遠」,事務長說「那就不要先想會失敗會怎樣,先試試看在說吧」,但還是很緊張,很怕捲入什麼邪教團體,於是繼續問「十天不能離開真的感覺很害怕,而且不能對外聯絡」講著講著眼淚自己滑落,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還蠻擅長壓抑。事務長說著「不用擔心,我每年來兩次,已經來十年了」,讓人安心不少,事務長傳遞一種令人沉穩的氣質,那是修行者的味道,同時,至少知道這是一個老單位,而且這樣的人願意一直來,總是安穩很多。

於是,慌亂的心落了地,剩下的,就是跟自己內在的雜念對峙了。

在內觀中心每日的作息大概是這樣的:

04:00-04:30  起床及盥洗
04:30-06:30  在靜修堂禪修或在自己房間禪修
06:30-08:00  早餐及休息
08:00-09:00  集體共修
09:00-11:00  在靜修堂禪修或在自己房間禪修
11:00-13:00  午餐及休息
13:00-14:30  在靜修堂禪修或在自己房間禪修
14:30-15:30  集體共修
15:30-17:00  在靜修堂禪修或在自己房間禪修
17:00-18:00  茶點及休息
18:00-19:00  集體共修
19:00-20:00  開示
20:00-21:00  在靜修堂禪修或在自己房間禪修
21:00-21:30  回房及休息
21:30            熄燈


上網查到這些資訊的時候,還想著「那我累了的話就只要在自己房間禪修就好,還可以呼呼大睡」,結果發現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靜修堂禪修」,其實「在自己房間禪修」是很少的阿,那通常是給舊生在個人禪房練習說的阿,我們這種新生等於是一天十個小時都要被卡在靜修堂了啊啊啊啊啊.........Orz,靜修堂不能躺下的,要打瞌睡也很不舒服耶。

於是從第三天開始在腦子裡浮現的糾結就是「十天的假很不容易耶,幹嘛來這裡活受罪啊,如果在家裡躺著不工作不是很好嗎?」,「為什麼我要把十天的假拿來四點起床、九點睡覺一天打坐十小時啊,腦子破洞了不成?!」,「好想回家喔,為什麼還有九天啊,好久喔,真的要撐到結束嗎」,「要走嗎,要怎麼走?用什麼理由啊?怎麼想都想不到一個好的阿」,「啊如果真的走了,是要馬上開始工作還是要裝死到最後一天?」之類的天使惡魔鬥爭。

「這樣觀察呼吸到底可以得到什麼啦」、「這樣坐在這裡忍耐疼痛不能動,不就像苦修嗎,佛陀不是討厭苦行的嗎?」對於這些靜坐的要求,總是不是那麼甘願,特別是其實我從來沒有打坐過,結果卻一口氣一天要打坐十小時,真是我的媽媽咪。

禪堂坐位的安排最前面的是老師,然後面對老師最前面是舊生,接下來是有靜坐或瑜珈經驗的人,像我這種小嫩嫩就被分到了最後面一排,我的後面只有偶爾會出席靜坐,提供我們生活日常所需的法工的座位。所以每次靜坐,睜開眼睛都會發現前面的人都好厲害,不動如鐘,安穩自在,就只有自己扭動得像條蟲一樣,這裡痛那裏痛、這裡麻那裡麻,偶爾有幾個年紀比較輕的女生會直接抱著膝蓋睡著,偏偏我是個胖子,抱著膝蓋是我做不到的事情啊啊啊啊(崩潰),所以只能搖晃著大腦打瞌睡。

說要觀察呼吸,其實剛開始的兩天,大部分觀察呼吸以後就很放鬆就開始打瞌睡了,才發現其實身體裡累積了很多緊張,總是很疲倦想睡,但過去卻很少注意到,而且還蠻常剝奪自己的睡眠時間的;在內觀中心這裡正常的生活了幾天以後,反而變得比較有精神,吃得少了、睡的也少了、但精神卻比較好。

醒著的時間多了以後,「觀察呼吸」的要求跟「內在的各種雜念」互相撕咬。

被要求做身體掃描跟呼吸觀察,但總是觀察了幾個呼吸以後,心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從頭開始掃描以後才到脖子,就開始想公事、私事、生涯的事、各種規劃,好一陣子以後才發現,「哎,剛剛掃瞄到哪」,常常一次一個半小時兩小時的靜坐,我可能只掃描了兩次,剩下的時間都再放空,想自己的事。

我是個不太乖巧的學生,所以我對於沒有遵照老師的規定好像沒有很深的罪惡感,只覺得,我來這裡就是想找時間把這些事情好好想清楚,讓它們浮現,我好好的把他們看清楚,想清楚,然後讓它們自由的來去就好,至於是不是一定要觀察呼吸,覺得那是一個好方法回到自己,但沒有一定要這樣,堅持一定要這樣反而給自己加了很多枷鎖,為了努力反而太用力,最後事倍功半。

靜靜的思考,也觀察自己的呼吸,同時發現自己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麼感覺」。

有一種發現新大陸的歉疚感,為什麼在助理老師做進度檢查的時候,大家都可以說得出來哪裡有什麼感覺,我卻好像沒什麼感覺;有種第一次發現自己跟自己的身體原來這麼生疏,原來,自己一直任著自己的大腦驅使奴役自己的身體,直到超過負荷,身體都一直想盡辦法努力配合與回應大腦的需要,各種被判斷為優先且必要的事,而調整自己的適應方式,有種對不起自己的身體的心情。

仔細的辨別身體上的各種感受,冷的、熱的、濕的、乾的、摩擦的、刺痛的、麻麻的、痠痛的、脈動的,仔細地觀察到自己能做到的極限,在寧靜的時候能感覺到身體某個地方的脈動與心跳同步,有種「原來我一直以來是這樣活著」的感受,原來這是血流、這是心臟,而我卻從來沒有關注過它。

一種新的看見,對自己的身體更深入的體會與經驗。


※下接:《塵世喧囂的暫停鍵:十日內觀筆記(下)》

動漫:掀起注意呼吸的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