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31日 星期五

+女巫真言:(二) 缺乏指認結構能力的遺憾+

絢爛卻缺乏結構
※警語:在開始之前
  1.  若你沒看過完整版警語,請移駕閱讀完完整版警語再閱讀,希望能協助讀者理解我寫作的脈絡。
  2. 本文或許會比前篇更尖銳一點,但請務必理解,我無意詆毀「心理諮商」的價值, 我深刻地為許多前輩投入諮商後案主的轉變所感動,然而我仍然期待「諮商」是一個允許反思的領域,也應該可以被反思的領域。
  3. 我寫作,只是為了清空自己跟自己的腦袋,也希望自己的思考,能拋磚引玉,有機會結識更多關心這樣議題的夥伴。
  4. 歡迎留言或來信討論,或許你(妳)的論點與經驗會是照亮我黑暗諮商角落的曙光。


 【困境二:缺乏指認結構的能力 而淪為社會控制代理人的心理師們】


心理師的養成背景與專業訓練都是「高度個人化」的,強調一對一的互動,強調理解對方的處境,強調情緒與理智的和平共處等等,透過將那些日常生活中無法覺察到的想法,透過諮商的這個空間捕捉、說明、或由諮商師反映給案主,讓這些隱而未顯的重新進入案主的意識,並透過此,讓案主得以有機會重新調整自己的行動、思考、以及日常生活、或人際互動關係。

受限於養成訓練目標是針對「三級個案」,這些案主可能具有容易在言語上攻擊、退縮、很容易感受到標籤等等的緣故,所以心理師無不認真磨練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力求精準地、有效地、具有療癒性地、貼和案主內心地語言。每個心理師都為了追求那句「能打開案主內心的鑰匙」絞盡腦汁,並努力地反省自身是否有任何議題未清理、自己的語言表達要怎麼樣才能更精準,哪句話是不是會引起阻抗等,拼了命的努力著。

然而,正是這樣的努力與專注讓心理師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面向,並因此淪為社會主流聲音的幫手,以及潛在的案主加害者(唯一的差別只在於,面對真正的加害者案主可能會憤怒,但面對心理師,案主可能會笑著跟你說謝謝,就像那隻「快樂地留在冰箱裡的大象」一樣)。


缺少對「社會結構/脈絡」的理解,讓心理師成為「難以指認結構」的一群人。然而,這樣的狀況卻可能對來到我們眼前的案主是具有破壞性的,同時,也具有迫害性的,但我們卻可能完全沒有覺察。

這麼說或許不容易理解,那讓我們用兩個現在看來已經不是問題的例子來說明吧。

同志議題,一個對心理諮商界一點都不陌生的議題,假使現在有一個年輕的同志因為自己的性傾向而感覺到困擾,並感覺到痛苦,心理師不再會認為「這是眼前這個人的『個人議題』」,我們會理解到,這裡有一個社會結構,是對同志不友善的,所以案主可能會面對自己的自我認同困難、可能會必須要面對家人與朋友的不諒解、可能會面對自己親密關係的困境,我們「就是不會把焦點放在這個人的個人身上」,不會去思考他是不是以前小時候被父母親虐待、不會去問是不是信仰不夠虔誠、不會去問是不是要去服藥(電擊)矯正等等,而是會陪著案主試圖去思考「如何面對這個不友善的脈絡」。

記得嗎?同志曾經是DSM精神疾病指標上的一支,曾經是病。

但現在我們了解,並且認為這是一個常識「這裡有個社會結構,對同志不友善」,而這,改變了我們對案主的晤談方式,我們理解這不是因為同志「缺少了什麼」而變成同志,也不會試圖去「修復」同志,而是試圖讓具有同志身分的案主「了解這個社會的結構的確很不友善,以及協助案主面對這個不友善」。

同樣的道理,針對外籍配偶及她們的第二代,以往我們認為「因為是母親功能不彰無法充分教育孩子,所以孩子的學科發展較差是正常的」,並因此把重點放在如何協助母親擁有較好的教育能力,例如中文課程、學科課程等;但事實上,這裡隱含著「台灣比較好、外籍配偶比較差」的結構,透過指認這個結構,現在面對外籍配偶時,我們知道外籍配偶的孩子雙語發展能力(包含母親的母語)可能是更好的,且有團體努力推動外籍配偶帶著孩子返鄉,並讓孩子因此看到「原來我的母親很厲害」(見「外婆橋計畫」),積極地改變了孩子與母親的關係、也讓母親獲得更好的賦能。

指認結構,是解構與賦能的前題。

諮商,倘若脫離了「指認結構」的能力,那麼,將只會剩下「社會控制」的能力。


面對一個被導師轉介出來的孩子,我們將只能看到這個孩子的成長背景、心理機制、與父母的關係,所以我們處理這個孩子的內在憤怒、處理這個父母對孩子的不當管教與親子溝通,處理孩子的情緒控制與語言表達能力;但我們將看不到導師面對一個班級三十幾個孩子時,這個孩子造成他班級經營上的困擾,事實上可能反映著導師的班級經營壓力,為什麼有這個壓力,可能來自於導師擔任學校某某活動的重要招集人,無暇負擔孩子額外的狀況,也因此心理師提出的配合要求對導師來說都「難以負荷」;我們也可能看不到導師其實是投射了對孩子家長的不滿意,因為家長總是透過關係施壓,讓導師難以管理孩子,更增加了班級經營的壓力,最後導師只好放手不管;我們也可能看不到父母親之所以跟導師有這麼強烈地衝突,是因為他的工作很忙、但又不希望被導師當作不負責任的父母;而父母親的工作之所以很忙,可能是因為是長程貨卡的司機,沒有辦法長時間待在孩子身邊。

這裡有很多結構,每個人都被複數以上的社會結構卡住:

導師被各種課務、評鑑、閱卷等等的結構卡住,使得心力與時間都受限。
家長被各種經濟壓力、工作的要求、社會對理想的父母親的期待的結構卡住。

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心理師沒有能力協助指認結構,鬆動人與結構的關係,將很難與導師、家長取得合作,倘若難以與導師與家長取得合作,那心理師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協助這個孩子在導師與家長無法改變的情況下,改變自己以符合這個班級治理的期待」,唯有達成這件事,心理師才會被評定為「有效能」的。

看起來有點熟悉,像極了「替罪羔羊」。

我還是要強調,縱使只是做到「協助這個孩子在導師與家長無法改變的情況下,適應並生存的更好」,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有貢獻的了。諮商所強調的「覺察」、「行為改變」、「適應得更好」是非常有價值的事情,他可以協助個體在一個社會結構無法改變的情況下,找到一種超脫的可能性,轉念,讓自己活得更快樂。

但,假使心理師沒有「指認結構的能力」,我們將會擁有一堆「快樂地待在冰箱裡的大象」。

這是這個專業想要的嗎?

還是,我們應該像捍衛同志與外籍配偶的權益那樣,更積極一點,指出結構的限制,然後不是逼迫同志去適應這個不友善的環境,而是試著讓這個環境被大家所看見,更積極地表態、支持那些傷害案主的結構需要被調整,鼓舞案主需要找到自己的社群,最終,一樣可以適應得更好?

而我們的社會又期待的是哪一種「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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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力救濟時間:

(1) 閱讀《故事知識權力》,試著了解論述所造成的影響力。
(2) 閱讀苦勞網新頭殼等新媒體,了解不同工作、地位造成的社會處境差距。
(3) 閱讀《見樹又見林》,除了微觀的心理學以外,試著從具觀的角度理解具觀與微觀的互動。
(4) 閱讀《醞釀中的變革:社會建構的邀請》,了解社會建構論及其對人的影響。
(5) 試著結識不同領域、不同背景的朋友,並理解不同價值觀與影響他們的結構。

2014年10月29日 星期三

+女巫真言:(一) 沒有一二級能力的三級。+

Is this a dead end?
我想試著寫下我所知道的心理師的就業現場,以及它們目前所遭遇到的問題,希望能提供給目前正在這條路上的夥伴、學弟妹一些參考,如果有一些同路夥伴願意分享你的經驗給我,針砭並擴展我對這個領域的了解,非常歡迎並感謝。

※警語:在開始之前
  1. 請知悉這是我個人的經驗而來的說明,不見得是真相,請用你自己的大腦判斷有多少該參考。
  2. 請理解我是一個對諮商與輔導有熱情,領有心理師執照卻對現況充滿困惑的人;我可能很尖銳,但那並不表示我否認諮商的價值。
  3. 我個人的受訓與工作經驗多在學校,所以討論時我會以學校的經驗為主體,是否能類推到社區或醫院,可能要等其他人來分享才知道了。
  4. 我不打算說些好聽話、或是很「諮商圈圈」的話,那是因為我認為「心理師」這條路已經需要被反思了;不僅僅是「諮商」需要被反思,在台灣的「諮商」也需要被反思。
  5. 我預期這不會是一個討喜的系列,我寫,只是為了整理我自己對這個領域的反思,如果有同道願意一起反思,甚喜;如果被當作女巫抓起來燒,這也不是第一次,求仁得仁,我只能甘之如飴。

    我希望在讀這篇文章的妳(你)是心輔所研究生,或是正準備要考心輔所的準研究生;我並不是打算來「勸退」你們不要考心輔所,或是不要繼續念下去,而是,我希望這些經驗跟知識是可以被大家所了解的,然後你是「充分知後同意」的,了解這條路上你可能面對什麼問題,但你依然認為你想解決這些問題、學習這些知識,那麼再踏上來,只是因為好走而走,我相信這樣對大家(包含案主)都不好。


【困境一:就業現場與訓練過程嚴重脫鉤 沒有一二級能力的三級】


「諮商」是一門很專業的學科,假使用教育部愛用的「三級預防」來分類的話,理論上「諮商」是「高度強調三級專業」的,也就是針對一級二級預防無法處理的患者進行治療,例如自殺、自傷、性侵、家暴等高度專業的類別,這些處遇的對象需要特定的知識、以特殊的語言技巧與案主溝通,引導案主打開內心的結,並能順利維持日常生活的功能等。

因此,諮商的養成訓練是高度追求「語言溝通技術」的,進入諮商相關系所以後,妳很容易被五花八門的學派所吸引,並被她們獨特的人觀、哲學觀、技術所吸引,專注於衝刺各式各樣的課程與工作坊;而這也是諮商養成訓練中非常被強調的一環,「技術」、「不同的技術」、「更多的技術」

但,這都是「針對案主的」訓練,但,倘若考量「台灣的現場」,我們的諮商養成訓練則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也就是「嚴重缺乏提升系統觀」。

曾經有老師說「能做三級,一二級就都能做」,這番話或許說得不錯,但,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前提,那是在「針對案主」的情況下,針對三級案主能有功能的心理師,針對一二級案主想必也會很有功能;然而,針對現在多數在學校服務的心理師而言,學校並不是一個「準備好了」的環境,等著心理師進去「只做三級」,現場的實況,往往是荒煙漫草、有待開墾的一二級,心理師如果沒有能力協助建立一二級的機制,「只做三級」(對個案)的專業,就是現在時常聽到的、學校對心理師的評價「沒有功能」。

那,要建立一二級,又該怎麼做?

面對案主,心理師是專家,但很微妙又很搞笑的事情是,面對與案主相關的人士,我時常發現心理師持「對抗」的態度,「這個導師根本外行,懂不懂阿」、「這個根本就不該轉到這裡來阿」、「這個媽媽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教小孩,抗拒、不合作」。養成過程過分強調三級,結果就是心理師們往往誤以為通往三級的路只要有自己就可以達成,所以路上的那些人事物,都是「路上的大石頭」。

有時候我實在很想抓著某些心理師的肩膀搖晃「妳記得妳一周只陪伴案主50min嗎」協助案主穩固這50分鐘以外的生活、取得生活中其他重要他人的共識、以適當的方式合作是很重要的能力,但,面對諮商心理師時,很多人會認為「那不是我該做的」、「除了案主以外的事情不是我的責任」

哈摟,妳們的腦袋還好嗎?就是因為心理師長年累月缺少「系統」功能,所以現在開的心理師課程才會有那麼多在提「系統合作」,而且學校對社工師心理師歡迎,其實不意外。(※我並不認為社工師比心理師不專業,我只是認為「沒有系統能力的心理師,沒什麼理由覺得自己比社工師高明」,對實務現場來說「能解決問題」才是王道,什麼學歷考照根本不是重點。)

如果心理師自認自己是專業,而且希望自己能夠被尊重,「加強系統工作能力」是很重要的,否則,心理師事實上只是一個聽來稱頭,市場只會逐漸縮小的「自以為專業」罷了。

所以,心理師如何在面對學校系統時,像家族治療師那樣,能以系統的邏輯協助導師、家長、案主以適合的方式互動,而不是看到案主就忙著挖他的故事,然後罵導師、罵家長,這樣可能在問題解決以前就會先製造更多的問題...Orz。

進入學校前,心理師需要建立「能讓導師、家長一同合作的系統能力」,而不僅僅是「針對案主工作」的技術能力,否則妳可能會在學校工作得非常挫折,而且搞不清楚為什麼常常三天兩頭得罪別人?記得,諮商是外國來的洋玩意,人家的系統跟配套都已經很完善了,我們需要自己努力建立,很多導師跟家長根本沒碰過輔導、根本對這些理論一無所知,好好陪伴他們建立系統、協助案主,這才是學校聘請心理師時期待的「專業」。

離開心輔所以前,可能需要明白,過去的訓練雖然強調「三級」,但實務的現場不可能「只有三級」,而且更重要的需求往往是「建立一二級」,受限於心理師養成的專業訓練,實務現場想必也發生了很多困境,所以才讓學者們不禁修正了三級輔導架構圖,提出WISER三級輔導架構圖;從以往壁壘分明的一二三級,變成了部分重疊跨度的一二三級。

重點不在分級,而在怎樣才能解決問題,而我們受訓的經驗是否會反過來阻礙我們與他人的合作,並更嚴重的,讓心理師成為問題的一部分、或問題的製造者,這樣,只會讓這個專業被看輕。


※女巫諫言:

鑰(1):試著了解「是什麼」造成導師與你合作的困難,而不是「導師不配合」。
鑰(2):試著了解導師身上經常有大量的事情在處理,而不是「只有這個個案」。
鑰(3):試著了解導師的經驗,很多時候老師並非沒有熱情,而是熱情被消磨了,如何喚起老師的熱情,往往是開啟合作的關鍵。
鑰(4):試著了解「是什麼」造成家長與你合作的困難,常見的有工作時間難以配合談話、認為輔導等於孩子有問題、認為是自己不適任所以孩子才需要晤談等。
鑰(5):試著了解家長的壓力,並了解父母對孩子的教養優先順位通常與我們不一樣,而不是「這個家長根本不懂輔導」(他的確不懂,但你還是要跟他合作)。


※同場加映:《學生輔導法》三讀通過 未來將增8千名輔導教師

2014年10月21日 星期二

+從諮商叛逃的心理師+

圖片引自網路
我有諮商心理師執照,我是諮商心理師。

但我記得我為什麼想念諮商, 為了那許多次反覆地在校園內阻止同學的自殺、與把同學帶去心輔組也沒有用(因為同學討厭老師)、以及面對同學極端沮喪地說著「你們都幫不了我,因為你們永遠都沒辦法懂一年裡有兩個季節是瘋子是什麼感覺」,我呆坐著,沒有話可以說,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麼做,我厭惡著自己的無力,也厭惡著自己的一無所知,厭惡著學中文好像也救不了人,所以,我跑去念諮商。

那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考照也無所謂,我想學會諮商的技術,扮演一個稱職的「門把」。誰會去找什麼心理師阿?不要說別人,搞不好我自己都不會去,但我希望自己可以當一個稱職的門把,站立在這裡,不是諮商,而是通往諮商/心理輔導的門把,如果有需要,一個轉身我可以扮演好引介的角色,讓她們能更順利地進入諮商,那就好了。更專業、更專精的心理師,不是我想追尋的路,一直以來,我都想當這樣的門把。


順利地進入了心輔所,那是一段光明又黑暗的日子。

幼小時代看的許許多多心理書籍,落到台灣的這個地面上的格格不入,那一句句刺入內心的「個體化未完全」有種怒意,一位親人說「我不相信心理諮商,因為他們都沒有倫理」,讓我開始跟指導教授討論我想做「不當實務」的研究,卻發現這塊文獻像諮商圈圈裡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國外文獻就已經不多、國內文獻更是付之闕如,想做這個題目的過程間,一路聽到更多因諮商而受苦的人,卻很微妙的是,不管怎麼念書或詢問,會得到的結果就是「諮商的過程本來就不是舒服的,可能後面馬上就會有療效了,那是案主自己不成熟結案」。

我有一種精神分裂的感覺,這聽起來像諮商白色巨塔裡的無限回圈。


案主已經用「離開諮商」告訴你他不喜歡你的諮商,
你卻告訴我「那可能是療效的一部分」,我的確不能否認那的確有可能是一種挑戰,而那後面真的有機會可以療癒,但我不能忍受的事情是接著「那是案主自己不成熟結案,這個案主的自我強度太低,所以會drop out」的這種鬼話,人家在你的治療裡可能被過度刺激,然後還要被負面評價,你沒有用「合適」的挑戰也就罷了,還責怪案主又是哪招?


但我聽過這樣的話不只一次。

諮商圈圈裡的文獻都像極了教堂裡的祝禱,對著高聳的拱頂唱頌,各種不同的學派、各種不同方法因此被療癒的人們,但(當年)幾乎沒聽到「諮商如果沒有做好,會造成案主的傷害」這樣的警告,彷彿諮商室裡面沒有權力地位的問題,大家也沒有文化差距,諮商師永遠都不會失誤。指導教授說,這個題目你沒有能力做,因為你沒辦法判斷是不是不當實務,於是,不當實務的箱子依然被關著。

我又換了兩個題目,因緣際會,也換了一個老闆。

讀了很多多元文化諮商的文獻,非白人的Drop out比白人的更多,「諮商」的本質就是中產階級白人的文化信仰,包含強調個體化的、獨立自主的、不依靠他人的、自信的等等,而這些信仰很可能對其他文化而言是低適應的,也可能是與既有文化格格不入的,特別是東方色彩的儒家文化薰陶下的國家,我們的傳統價值觀是強調互相依靠的、互惠性的互動、謙遜是種美德 的。如果「諮商」本身就是一種帶著中產階級白人色彩價值觀的介入,我們要如何期待他可以幫助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我記著我第一個督導總是背著包包進部落,不強調心理師身分,陪著原住民聊天、做家庭代工、等孩子下學的公車。

我告訴老師我嚮往那樣的諮商,打破空間、時間限制,不是案主遷就諮商師,花1200~1600元到一個白色的小房間跟你說50分鐘的話,而是心理師進入對方的生活空間與處境,了解對方並解決對方實際的問題。老師說「亭亘,如果這番話你是碩一說我可以了解,你碩三說了這番話,讓我覺得你沒有把諮商學懂」。

我只能在心底翻個白眼,然後知道如果老師沒說錯,那我的心已經開始離開諮商了。

對諮商的困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讀了《故事知識權力》深切體認到語言對人造成的壓迫,跟主流論述的影響力,且發現自己對帶給麥可影響很深的傅科很感興趣;讀了《心理治療的道德責任》發現「心理治療」在美國早已被深刻地反思,是否是社會控制、協助案主能妥善適應一個不良處境的幫手?還是應該利用心理師的社會高度,協助推動不良環境的改變,幫那些無法替自己發聲的人發聲,而不是像人家開玩笑說的「讓大象心甘情願地進入冰箱」。

所以我開始讀《規訓與懲罰》發現那些內化的自我監控,開始寫我的「傳統婚禮儀式中現代新娘的雙文化自我與調適」,看文化在人身上的刻痕,有些深、有些淺,這個時代造成了許多又衝突又矛盾的情境,也使得人的生存處境與自我認同變得混亂,在口委與老師們的護佑下順利畢業。

這些年,像是一場持續像下流動的遊戲。

我回想起小時候那些跟我玩在一起的吊車尾們,我喜歡她們,我時常想著,如果不是她們願意跟我一組,就算我成績比較好又有什麼用,但她們總是時常面臨老師的冷言冷語,但我知道,打從心底知道,她們很善良,她們不是不會,只是沒有人用她們能懂得的方式教,沒有人把她們的聲音用堅定的語氣講給老師聽,沒有人相信她們。但這樣的她們,卻是我每次分組活動的救星。

所以持續地被各種處境勾到,雖然我可能沒有被討債、沒有被徵收土地、沒有被放無薪假。

「面對這樣的社會環境,諮商能做什麼」的疑惑,像「面對黑船(美國的蒸汽船)劍究竟有什麼用」的龍馬一樣,令人絞盡腦汁。


但我大概了解了我喜歡的諮商是什麼樣的,(又或許跟督導發表她的論文時一樣,會被攻擊那很有貢獻,但那不是諮商)。

是,或不是諮商重要嗎?


我記得我期待自己成為那把門把,轉個身,讓貢獻出得來,善良的她們能破涕為笑。足已。


於是,我還在逃,也還在找。

2014年10月18日 星期六

+命運治療師:求助‧然後重新建立聯繫+

引自博客來(我的書送人了QQ)
書名:命運治療師
作者:長谷川泰三
出版社:文經社(2013)
靈魂洗滌度:★★
見賢思齊度:★★
死老百姓度:

「求助」是一件說來這麼容易的事,但老實說,不提別人,光是我自己就很難做到。

這是一本讓人看了有如走入一片黑暗森林,卻在最深刻地黑暗裡找到光亮,不禁潸然淚下的書,流下的淚水彷彿也將在社會化過程中滿是傷痕的自己洗滌一番,社會或許依然充滿黑暗,但,我們好像還有些什麼可以相信。

這是這本書給我的力量。所以再買一本好了(握拳)。

連「求死」都需要「求助」,這人生好像也亂慘一氣的了,而且面子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了?而且「求助以後才會發現人生有很多禮物」。


長谷川的人生故事只能說是曲折離奇,父母離異、母親將他丟給外公照顧、外公將他養在主屋旁的小房子像養狗這樣養他、沒錢也沒有愛的成長環境,從國小開始打工、送報、賣牛奶、加入暴走族、17歲遭遇車禍半身癱瘓,然後原本對人生的埋怨、對自己身體的不滿、期待混和著憤恨,讓他不禁決定「今天我要盡可能麻煩別人,然後去死」

看著這本書的時候,有著很深很深的憐惜,對那時候的作者,或許,也對自己。

坐著輪椅外出,目標是自殺。


面對著以往爆走族時會追打自己的阿姨,認真地「決定去麻煩她,然後被罵」驗證這個世界是該死的冷漠,結果令人意外地,阿姨關心地問「哎呀你怎麼啦,早就跟你說不能這樣飆車了嘛」然後回應著作者的期待,推了他的輪椅一程,協助他到車站;到了車站,過去經驗中冷漠到不行、總是抓自己像抓賊(逃票)的站員們,按了求助鈴,站員們高興地出來協助他跟他的輪椅上下月台,並告訴他「我們一直很希望坐輪椅的人也可以自在外出旅行,一直培訓著,謝謝你給我們機會發揮」。

明明是想死,想驗證這世界有多該死,卻嚐到了人生的溫暖。

一路麻煩著別人,前往自殺勝地的某個海角懸崖,「可以幫我推輪椅嗎」,結果跟著輪椅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到達懸崖時竟然有幾十人。


到達懸崖邊,後面的人靜靜地陪著他好一段時間,好像對著他說了些什麼、又好像沒有,只記得最後身後的人們說著「我們回去吧」,然後堅定卻溫暖地推著他的輪椅,下山。


那之前、那之後,他的人生都是波瀾萬丈起起伏伏的,最後他成為了心理師。

開始「協助」別人「學著求助」。

書裡面有好多令人感動的段落,一種絕望後的谷底反彈,一種反覆受拒之後的溫暖,一種碰到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卻又被輕輕地掬捧起來的救贖感,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的內心都是渴望著有人能找到自己、有人能拯救自己的,所以我們用盡各種方式對世界喊話、衝撞著這個世界,然後飽受拒絕,仍想相信、卻不再輕易說出口,甚至期待被拒,這樣自己也可以不用繼續勇敢,可以坦然地放棄人生。


這本書讓我明白,或許,很多時候他人也想協助,但他們不清楚可以做什麼。

這個社會瀰漫著的「自我負責論」,讓求助成為一種難以出口的禁語,各種對於任性的公主病、王子病的描述更加強了這一點,越是自愛的人們受到的束縛越深,像極了《反貧困》裡提到的自我放棄、也像極了《無緣社會》裡不想耽誤跟麻煩孩子的獨居老人。

我還是不善於求助,因為我不喜歡被拒絕的感覺。


但我漸漸地開始明白這個社會喜歡將我們變得孤立,喜歡將我們變得「獨立」且「能各自負責」,因為這樣對我們來說比較方便、對大量製造大量消費的社會來說也可以促進消費,所以我們不再需要敲響隔壁家的門借醬油,也不必感覺到羞赧,只要走到24小時的便利商店,就可以當個快樂購物人。

我們依賴著錢,做為自己尊嚴、及因應風險的方式,而非人。


人生在世一定會互相依賴,我想起表姐看不下去時對我說的「我們敢麻煩別人,也敢被別人麻煩,人不能這樣綁褲腳(台語)做人」自愛,其實有時候是一種切割,一種對自己的不自信,不確定能幫人解決問題,不想揭露更多的自己,一種顧好自己大概就用盡全力的侷限,所以我們漸漸地從社會的脈絡裡退縮,退回門一關上就與世界無關的都市叢林裡,退回自己的世界裡,不幫助別人、也不希望別人來麻煩自己、也不與別人產生關聯。

孤伶伶地,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我不喜歡這樣,但在自己的世界裡murmur好像也不是辦法,雖然我還是不善於求助,但我開始試著對別人描述自己的困難,試著脆弱一點,而不是試著讓自己的防禦沒有縫隙,總是憂心著別人可能的傷害,雖然我還是時常發現自己是個蠢蛋,但我卻更常發現朋友們以各種不同的成分滋養自己,那是我關起門來閉門造車沒辦法做到的事,雖然還是很不安,而且其實很討厭自己的不完美,但我開始學著求助。


並領受朋友們的善意。

謝謝你們願意協助我。


這是一本暖暖的書,推薦給身處在黑暗森林裡的朋友。



※長谷川泰三官方網站:谷底反彈的人生(V-return)

2014年10月14日 星期二

+無緣社會:非典勞動、窮忙的末路+

書名:無緣社會─「無緣死」三萬兩千人的衝擊
作者:NHK特別採訪小組編輯
出版社:新雨出版社(2014)
衝擊度:★★
哀愁度 :★★ 
起而行指數:
 
從《反貧困》、《窮忙族》,然後是《無緣社會》,有種一氣呵成、通往末路的感受。也就是種「如果現在這個節骨眼不快點作些什麼,那就是馬上會出現的未來」那樣的既視感。


 「若我不改變目前的生活,最後很可能就是無緣死。但是,不和人見面的生活,老實說,還蠻舒服的,舒服到我不想脫離這個狀態」(p.236)

「心想反正不用跟人接觸,所以房間變得很髒亂,房間變得髒亂後,又更加不想和人接觸了。」(p.238)
 
《無緣社會》這本書閱讀的過程像是跟著NHK團隊深入探訪「無緣死」的緣頭,以及這一個個無緣死的人,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過程。孤獨死,原指獨居老人在無人聞問的情況下死亡多日後才被發現,而且難以確定身分的狀況,這個狀況背後反映著社會安全網的最後一道防線正在逐漸崩壞,透過「失去與他人的關聯」,人們也失去與這個社會的關聯。

「身分不明的自殺者」、「死在路邊」、「餓死」、「凍死」。...像這種「無緣死」的案子,在日本, 一年就有三萬兩千多件。原本過著平凡生活的人,一點一點地失去與社會的連結,一個人孤獨地活著,然後孤獨地死去。(p.012)」 

《反貧困》裡看到「國家建構的三層社會安全網」,在「非典型勞動」(約聘、派遣、臨時工)的腳下成了一個大洞,一旦滑落可能就沒有機會翻身,也指出一路滑落的過程中「家族關係」似乎是唯一能阻止滑落的關鍵;在《窮忙族》裡看到「非典型勞動」導致「窮忙」,很努力了但卻還是很窮,而且似乎沒有機會能夠翻身,因為這種非典型勞動無法帶來資歷的累積,同時受限於薪資不穩定,而導致不婚與無法與朋友出遊等自發性的人際退縮;然後《無緣社會》像是令人心痛的終章、也是對現代社會一個沉重的控訴,不婚、不與朋友往來、離鄉背井地窮忙、與鄰居不熟、縱使有子女親戚也不想麻煩對方的體貼、孤獨死、由區公所代為處理後事、可能無法確認死者身分、縱使能確認,打給親屬,親屬也可能拒絕認領。


「採訪的過程中,我們目睹了太多拒絕認領的案例。這些案例絕非出自情況特殊的家庭,都是一些平凡家庭。現實的狀況是,即便是家人,一旦各自生活,彼此關係日漸疏遠,任何人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p.117) 」

我想起那位哽咽說著無法接母親同住的女士,縱使憂心似乎也沒有方法,只能任著母親孤身迎接末日,並默默地承受著日夜啃噬著的罪咎感;我想著那位爽朗的父親,在這世界上僅存的關聯是自己的兩名子女、一個不穩定的平板與網路線,總是說著「你忙你忙,沒關係」跟「我會自己照顧自己,我不想麻煩你們」;對照著那個弟弟往生了,仍然殷切地留言「我是姐姐,早安,我下次再打」、「我是姐姐,你該不會住院了吧,我不知道你住院了,我今天給你寄了玉蜀黍,大概明後天就會到了,你不在家的話也沒關係,反正東西還會送回來」(p.113)有種濃重的哀愁。

對這些老年人來說,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個大環境非常惡劣的時代,加上現今社會對於『自我責任』的意識非常強烈,要求每個人必須自行解決自己的問題,我們認為這種觀念應該就是造成獨居老人增加的主要潛在因素。(p.130)」

究竟是什麼讓我們不得不忙成這樣,又是什麼讓我們跟彼此如此疏離?

為了生活用盡全力卻忘了生活的意義,孤零零的來、又孤零零地走。

我們只要弄錯人生的一個小環節,或是其中一顆小齒輪失去作用,都有可能變成獨居老人,孤獨地死去。這些人的人生和我們有什麼不同?他們也都扎扎實實地過完一生。有些人說不定有小孩,還把小孩扶養成人。誰不是帶著父母的喜悅出生?大家都有各自的一生,難道只因為某個人晚年獨居,不得不孤單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就表示他這輩子活得完全沒有價值嗎?連個埋葬的地方都沒有,不留一絲曾經活過的痕跡,我覺得這種事實在太不合理了,所以才想,至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他們撿骨、超渡。(p.094)」

忙於工作而忽略家人不被兒子承認的男性,錯過婚期隻身一人的高齡女性,難以順利求職繭居在家的年輕人,靠不穩定的接案維生只有網友的年輕女性,孤獨的議題瀰漫整個社會,也讓各種溫情詐騙有機可趁。

在這樣的社會脈絡下,日本出現了很多的NGO、NPO,試圖彌補這個社會防護網的缺口

「與人失去連結,就像是活著的孤獨死。沒有人關心你,你又無法發揮什麼作用,這麼一來,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這樣的人,豈不是等於不存在嗎?」(p.145)

這是一本讀起來非常沉重的書,令人非常佩服NHK採訪團隊像偵探一樣抽絲剝繭,從往生者少數的線索推敲、徵詢、探訪、拼湊出往生者如何走到這裡;也採訪獨居老人,了解他們面對自己可能孤獨死的心境、生活方式、人際關係;也採訪此採訪在電視上公開後也受到衝擊的年輕世代們,與了解他們的生活。


閱讀的過程間有種絕望感,卻也有種強烈地心願,「想要與人產生聯繫」、「與人結緣,人就能活下去」。這是一本悲哀的書,也是一本美麗的書,一本會讓人忍不住反思生命意義的書,面對拒絕與不友善,很多時候我也選擇拒絕自己、拒絕求助、拒絕被幫助、甚至是拒絕生命,看完這本書以後,覺得如果自己可以試著鼓起勇氣多一點點,試著在這個冷漠的社會裡與他人有多一點點的聯繫,那該有多好。

螢幕那端的你好嗎,如果有什麼感想,我很希望可以與你建立聯繫。



※本書介紹的日本NPO: 
  1. 「繫舟」(もやい) 協助因為非典型勞動而臨時需要援助的人,提供法律、小額借款、租屋、各種穩定生活方式的協助。
  2. 協助老人安排生前契約,急難聯繫,替代家人的NPO,並提供可供辨識身分聯繫NPO的小物件給老人家帶在身上。
  3. Letter.Post.Friend協助因窮忙、就業失利、人際失聯因此繭居在家的年輕人增加人際關聯的途徑。
  4. 以及結合在地社群自發性地在自殺勝地巡邏,並協助與社會失聯、失意、想自殺者有一個緩衝,可以居住、飲食、重新求職的NPO白濱救援網。
同場加映:

2014年10月11日 星期六

+素人之亂:自由是一種生活方式+

書名:素人之亂
作者:松本哉
出版社:推守文化(2012)
不務正業推薦度:★★
紓壓指數:★★★★
公眾場合閱讀指數:



造反是對於操控社會、個人的國家機器及資本、權力的抗拒,但松本不僅只於反抗而已,因為他對於人跟人的關係有最基本的信賴,也對他生活的地區、街坊鄰居有愛,因此他怎麼胡鬧、造反,他所在的商店街的老爹、老闆娘都支持他,就算鬧得過分了,也頂多要他在下次的祭典裡多幫些忙。」(旅日作家劉黎兒書評,p.03)

松本哉相信只要有人跟人的牽絆關係,只要跟生活的社區、街坊有關聯、感情,人沒有錢也能活得下去,不會遭到操控,活得更自在,也不會受制於全靠錢所建立的價值觀,不會輕易為了還不起貸款、遭裁員或找不到工作就去自殺。」(旅日作家劉黎兒書評,p.03)

這是一本非常有趣的書,在閱讀的過程間時常讓我爆笑出來,面對母親一臉疑惑的表情「妳在看啥?」總有種不太好解釋的感覺,畢竟這並不是一本「傳統」而「安全」的書。這本書的風格就像是松本哉本人在你面前說學逗唱似的真實,辛辣、尖酸、不留情面地揭開資本主義社會下一些令人厭惡的現實,正如封底的文字......。

《素人之亂》封底

但對於對這個世界有不滿,想尋找一些於戳破不能說的秘密的人們來說,這本書可說是淋漓盡致、拍案叫絕。

這本書讓我有很多反思,除了對自己身上的中產階級資本主義色彩有了更多體認,也發現其實這個世界很寬廣,只是有太多的結構框架著我們自己,在看著這本書的時候,我最常出現的體會有兩種,一種是「松本哉你真的是瘋子!」然後大爆笑,覺得這傢伙真的是個妙人,腦子大概直接連接到異次元,竟然可以這麼自由自在,抗議都作得這麼好玩、這麼瘋狂;另外一者是「我能有這麼勇敢嗎?」,看著松本哉的抗議,嬉笑怒罵說學逗唱,會讓人不禁忘記了他在訴求的東西其實是很認真的,而這本書處理的色調讓「議題」的認真性被淡化了,但其實他是用肉身、每一次的抗議、以及他的生活跟社群在對這個資本主義世界發聲,並積極地打造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生活世界,也曾因此露宿街頭、空腹度日、鋃鐺入獄。


我時常埋怨著這個世界許多的部分不那麼合理、不那麼令人喜歡、對自己而言不那麼舒適,足以讓自己快樂的活著;相較之下,看著松本哉讓人有了很多反省。看著他從大學時期就開始累積的抗議資歷,每個抗議的名字說起來或許都令人感到有些好笑,「粉碎黑心學生餐廳鬥爭」(抗議學生餐廳食物又貴又不好吃)、「暖桌鬥爭、喝酒鬥爭、火鍋鬥爭」(抗議校方不允許學生活動,叫學生下課就回家)、「伊豆鹹魚乾鬥爭」(抗議校方廢除夜間部又不與學生溝通,用烤鹹魚的臭味將教職員從辦公室逼出來)、「六本木之丘集會」(在聖誕節向六本木的高級店宣戰,不用花很多錢也可以過節)、「還我腳踏車遊行」(抗議車站隨意沒收腳踏車)、「反PSE遊行」(反對電器用品安全法,若通過則二手電器都無法使用)、甚至是為了搶到比較好的地方聚會,而參加市議員選舉


他很認真地(我相信他對於我這個用詞應該會抗議)用自己的行動,在衝撞、挑戰這個世界、這個體制、以及其中許多從眾而未加以思考的慣性,遵守規則不是錯,但人為什麼一定要遵守規則,特別是當這些規則並不公平而且讓你無法翻身也不快樂的時候?老實說,一邊看,也一邊體認到自己果然還是有許多事情做不到,縱使嚷著討厭資本主義社會,我大概還沒有覺悟跟松本哉一樣可以露宿街頭,並專業到可以寫下露宿秘笈;縱使總是抱著一種衝撞體制的覺悟,卻好像沒有勇氣跟松本哉一樣瘋狂,例如:爬到校長的身上用油漆在背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犬,並因此被關起來;縱使擁有自己的價值觀,卻不足夠勇敢到可以因此無視別人的眼光,像松本哉一樣地擁有刀槍不入的厚臉皮,捍衛擁護自己的信念。

他作了很多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但我很佩服他能活得如此自由。

我想著我們有很多時候是跟著社會、他人告訴我們的聲音、規範而行事,而非根據我們內心的引導,又或許有些時候,我們反覆聽到內在的聲音,但我們無能如此勇敢,又或許我們還沒準備好負起自己選擇的責任,所以我們假裝沒聽到內在的呼告,繼續批上羊皮假裝自己跟別人都一樣,卻總是在某個深夜厭惡這樣的自己。但松本哉,他活得好自在,並不是因為他有錢,他從小就是個窮孩子,他衝撞、一定也因此飽受非議、但我相信他一定與自己內在的聲音很靠近,所以外在的聲音對他並不構成那麼大的影響,每一次的抗議、每一次的嘗試,都是協助這個社會變得更適合自己生活,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是嗎?

我能這麼勇敢嗎?

我不知道。 但我從松本哉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充滿實踐與自身價值觀相連的生活方式,厭惡資本主義的世界與市場壟斷,就打造一個獨特的社區互助型的生活方式,在高圓寺商店街開起素人之亂一號店(二手店),一方面維持營收、二者抗議時可以有很多道具、三來可以避免一直在資本市場消費,而可以將一些可以利用的東西修理後重新利用、四來還可以跟周邊的商店交換東西增加非貨幣的交易,並增加彼此的連結

從此開始,高圓寺有了二號店、到現在的八號店,有些關起來了,有些是看了書以後也認同這樣的生活方式而搬過來居住的朋友開的,從小酒館、民宿、咖啡廳、餐廳等等一間一間開起來,在這樣的過程裡,想必松本哉也可以在這樣的社群裡越活越自在。


我很羨慕松本哉,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到那樣的勇敢,但,我希望自己能每一天過得更真實一點,更實踐一點,讓理念在每一天的生活裡活出來,那麼,或許有一天我能跟他一樣自由。


那是一個冒險,就跟這個部落格一樣。

2014年10月4日 星期六

+有趣的職業:互相形塑的人生+

※ 寫在前面:這篇文章是我自己的觀察,不見得符合每個人的感受。

職業是種選擇,但你選擇的職業也會反過頭來形塑你的性格。

我有個個性很急的老爸,如果你看過台灣高鐵那個帶全家出去玩,幾點幾分到哪裡,然後最後說「出去玩何必那麼累」的那隻廣告,我家老爸大概就像那個樣子,凡事事前規劃、蒐集詳細資料、縝密計算、務必使事情的發展與計畫相同,然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凡事保險再保險」,舉例來說聚餐時約12點,車程大概20分鐘,如果依照我娘的習慣,就20分前出門、 然後剛好到就好;但是依照我爹的習慣,至少要提早半個小時以上出門,因為還要找車、還可能塞車、搞不好會有什麼臨時要處理的狀況,所以我們時常得到一個很早就到聚會的場所,然後枯等姍姍來遲的人的結果。這讓我們難免有點生氣,但老爸似乎就是沒有這樣的彈性,他「就是覺得應該提早到,凡事要預備」

直到今年暑假跟老爸的土木技師公會一起出去金門玩,讓我對「職業」有了更多的理解。

出發的當天,我們大約比集合時間提早了半個小時到機場,結果我們很難得的沒當「第一名」,我們頂多只當了「十幾名」,讓人感覺有點意外,但我也沒掛在心上。第一天的行程裡只有少數的景點有 「資訊站」,因為老爸有蒐集地圖的習慣,所以不管在國內外出遊,下車以後的第一件事往往都是找資訊站,然後拿地圖,當老爸在遠處正走向資訊站的時候,我身邊剛好有一個同團的叔叔走回來,對著同團的另外一位叔叔說「那裏沒有地圖,我問過了」,原來拿地圖的習慣不是只有我老爸有阿!?。

空無一人的餐廳
第二天一早,我依照自己的時間起床,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可以用早餐再到大廳集合,等我到餐廳的時候,整個餐廳除了一組帶著娃娃的父母親,所有屬於我們這團的人都用完餐了,老爸很認真的碎碎念「你看你就是不願意早一點,大家都吃完了」,我一整個內心翻白眼,「OS:心理師的原則就是提早五分鐘到就好了吧?然後開始很認真的發現,在一般社會裡面「總是提早到」的老爸,在「公會群體」裡面,卻頂多只能拿個平均數,老爸沾沾自喜的說「你看!我平常叫妳們早一點,你看大家都很早阿!」我忍不住想著,如果是心理師公會的出遊...大家頂多比集合時間提早個五分鐘就夠了吧?用不著提早半個小時吧?然後又覺得怪怪的,如果是我的話,我對公會團沒什麼興趣耶,如果是我我會希望可以自助旅行,這樣可以有更多的體驗,而且可以來個中途下車,可以有更高的自由度,恩,所以搞不好如果是心理師公會的話會不成團耶....(喂)。


拿地圖的技師們

用過早餐以後到了大廳集合處,所有人都已經提早十分鐘到達大廳,已經坐在沙發上的技師們拿著地圖開始研究今天的路徑,還有一群技師站在櫃台前要拿地圖,我老爸一臉得意的說「我昨天回來的時候看到就拿了!」。讓我忍不住對老爸指出,「你知道,你們土木技師真的很有趣,昨天我已經看到一票人在景點找地圖,有的人拿到、有的人沒拿到;然後你告訴我你昨天拿了,現在這裡還有一票正在拿地圖,是不是這麼喜歡地圖?」

這一切讓我忍不住覺得好笑,又意外地發現「職業」跟「性格」之間有種微妙的關聯。

老爸常說當土木技師很倒楣,「簽一個字,萬一蓋了橋20年以後倒了,還會被挖出來說你要負責,問題是這二十年間你怎麼知道地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你設計不好,還是有什麼其他影響導致?」讓他到現在都還是時常很擔心自己退休前的設計是不是能千秋萬世。

這樣的工作形態,似乎也迫使土木技師們有強烈地「掌握現況」的需求,透過「地圖」等各種資訊來掌握全貌,且在規劃設計的時候習慣性地「要留預備」,也就是準備能承受10年、20年一度的大地震、水災、風害、下雨無法施工等等,這樣的傾向,似乎也連帶影響著他們的日常生活,習慣性的早點到、習慣性的擔心會發生問題要先作處理(例如擔心護照遺失、要先影印護照)。反映在參加工會旅行團時,很有趣的就變成了「大家都很早到」、以及「大家都很認真找地圖」這樣的現象。

這讓我對「職業」有了不同的想像,以往我認為「職業」是當一個人清楚自己以後作的成熟選擇,但現在,我了解到「職業」也會反過頭來形塑一個人的思考傾向,這些土木技師選擇當土木技師的時候可能有某種性格傾向,例如喜歡較固定而非瞬息萬變的環境(應用力學這些東西不會變來變去,還是依靠固定的東西;比起大眾傳播、資訊科學來說穩定許多)、系統性的思考能力(例如包含地層的測量、棄土區、強大的計算跟糾錯能力)。經過多年的工作,這些傾向會受到工作的加強,更深刻地影響人們,正如參與本團的多數人都已經退休。

這讓我重新體會到,「職業」不僅僅是一份薪水、社會名聲,還包含一種一整套的價值體系,會影響人們如何看待世界、看待自我、看待關係,從個人的性格傾向開始觸發,受到職業的訓練更加深化,而成為某種獨特世界觀的擁護者。

而身為心理師邊緣的我,究竟擁護的又是什麼樣的世界觀呢?

+我不壞,我是你爸媽:增進復元的支持系統+



我們期待的究竟是一個人人都不犯錯的社會,或是一個只要你願意總是有機會的社會?


要人都不犯錯、不年少輕狂、不會有因家庭成長背景而來的教育差異,那是種不可能的妄想;但,如果期待「社會」是一個足夠友善、能給予人們機會的社會,那麼 「支持系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要件,透過這個影片,我看到了先進國家對於親權剝奪後,父母爭取親權的審議制度,以及這背後提供的龐大支持系統,令父母辛苦、卻也令人感動。

狀況不佳的原生家庭,導致荒誕的青少年史,那個年輕的母親說著「我真的後悔了,(年輕的時候把孩子丟在家給母親照顧,不管孩子),那是我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但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證明我以後不會這樣?我真的想跟我的孩子一起生活」,因為家暴離開先生,然後遇到新的伴侶,打算攜手共度人生,面對新生命的誕生、並期待將原來的孩子一起爭取回來,卻得到法院「可能連嬰兒都需列入觀察名單」的告知。也讓先生充滿無奈,「我真的只是想有一個家好好過生活,但要面對這一些,真的讓我壓力好大」。

因單親、有毒癮與酒癮、工作不穩定而被剝奪親權的父親,小女兒被寄養在寄養家庭與寄養父母、姊妹一起玩耍,父親從每周2小時的探視、半天、一天、一個周末、四天,反覆地驗尿、參與戒毒戒酒團體,一路試著證明自己值得被信任、有能力扶養自己的女兒,卻在女兒即將回家的關頭自我懷疑起來,也許不要爭取對孩子會比較幸福,國慶日一早醒來身邊沒有女兒陪伴,因此前往賭博賭光了一個月的房租,而讓家事法庭法官及孩子的公設辯護人對父親充滿疑惑,不確定他是否能勝任此任務。

看著這個片子的時候,是如此真切地面臨了父母的無助、卻又同時體會到倘若為了保護孩子這的確是不得不的手段。

父母可以選擇過舊的、容易的、依照慣性的生活方式,也可以選擇為了能與子女重聚,努力讓自己移動到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在這個過程間,政府、法律、制度、自助團體提供了許多協助與支持,支持「有意願移動的」人,讓他們能夠抵擋過去的慣性、與舊的社會關係、各種不利因素,以轉換到一個較好的位置,讓他們不僅僅是能提供子女一個較好的環境、同時也能對自己較為滿意。在這個過程間我看到了好多以往不知道的設計,不禁佩服美國果然是 走在制度的前端,也感動於美國提供的「社會支持網絡」相當細緻、且相對完整。

以下整裡幾個在這個片子裡看到的特色及爭點:


一、家事法庭內的專業人員以女性居多:

不確定是否是片子取樣的原故,片中出現的不管是「專業人員」或是「民間組織協助人員」清一色都是女性,從法官、父親公設辯護律師、孩子公設辯護律師、社工人 員等等,且雖然是「法庭」陳設卻較像一般會議室,又因為在場的專業人是多是女性,法官們與各專業人士互動的過程間呈現出既專業、卻同時顧及對人的照顧、幽 默緩和氣氛的特色,跟我過去印象中的「法庭」差異很多,不知道台灣的家事法庭是否也已經走到這個地方了?感覺是之後可以研究的。

同時隱隱地感受到在多數情境下被認為較為「劣勢」的女性特質,(當然,這一定是種社會建構下的產物),包含關懷、非競爭而是合作的、系統的,在這個特殊的情 境中,卻變得非常有力量,而得以陪伴這些受傷、自我懷疑的父母,卻又不會忽略掉孩子的權益。讓我不禁想起最近看完的《挺身而進》,想著,如果我們的社會有 多一些這樣柔軟的力量,該有多好?


二、充滿力量的支持系統:

法官說「你知道你不可能只靠你一個人養育孩子,所以你需要建立不同的社會關係,好在你臨時需要的時候能給你協助」

我想著有多少時候我們的「協助」時常是不夠到位的,我們時常劃定一個標準,卻看不到「系統」互動下可能的影響,因為我們並不是「以人為主體」的思考,而是以許多「分裂卻彼此關聯的任務」來思考,於是,我們時常讓人活得支離破碎。然後,我們還可以以自己手上的標準評量對方「你做得並不夠好」,卻不提供對方移動所需的協助,或是受到重重限制而僅能以某種可能不符合受協助方需求的方式協助對方。

在這部影片中,我看到不僅僅是「評估」還有「協助」、「鼓勵」,專業人員評估父親的狀況、評估孩子與父親的關係、評估怎麼樣的環境對孩子較好,同時,在父親面對自我懷疑、自我破壞的行動時,給出許多的鼓舞,並指出父親以往所付出的許多努力,那雖然有種諮商的味道,但更重要的是一種帶著系統意識、跟各種專業合作、同時賦能父親的專業。

同時,不僅僅是政府單位的支持系統,民間也有一些過去曾爭取親權的家長成立的協會, 協助父母親在這個爭取親權的過程間面對法庭的壓力,協助應對,協助與律師溝通,弭平因學歷、身分地位不對等而導致的溝通不順利,並給予資源轉介與支持,當那個年輕的母親一邊哭著一邊說著「我覺得這一切真是太難過了」的時候,她們可以對著她說「我們都走過,加油」,那其間獲得的支持與力量,應該是非常不同 的。


三、怎樣的父母才算是「夠好」:

那位父親因在次飲酒、並賭掉了他一個月的房租,而於專業人士的內部會議時被質疑他是否有能力照顧孩子,且這樣的傾向可能會持續影響他等等;父親的公設辯護律師說了一番令人印象深刻的話,她說「我覺得我們的討論都有點嚴苛了。我 們要討論的究竟是這個父親是不是有能力提供給孩子一個夠好的環境,還是他必須要達到怎麼樣的標準才叫做『夠好』?我們時常要求他們必須在日間來參與法庭、 參與家長課程、參與戒癮課程等等,這些勢必都會壓縮到他的工作時間,但我們又反過頭來質疑他現在的工作能力,並認為他以後都會這樣,這樣對他並不公平。

「幸福」、「安穩」是沒有辦法保證的東西,也不見得有一條固定的康莊大道能通往他。但,透過「產生更多的連結」、「更多的系統支持」卻能讓人產生較大的安全感與信心去冒險,並試圖從較差的狀況遷移,而這,並不是僅僅透過嚴刑峻法就能達成的。影片中,一步一步地看到父親戒除毒酒癮、找到工作、自我懷疑、再度被鼓舞、結交新的女朋友、終於被判定能領回自己的孩子、感謝寄養家庭的照顧並保持聯繫、法庭的畢業典禮。

專業人士們一同參與他的畢業典禮,並細數他的努力,與孩子跟他的關係,那個場景很美,靦腆的父親、活蹦亂跳的女兒,讓我想起敘事的「見證」,或許我們永遠都 不會知道這位父親會不會故態復萌,但擁有了新的關係、自己的女兒在身邊、以及還保持聯絡的寄養家庭、跟在這段歷程間結識的許多助人者,有了這樣的網絡,相信人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墜落,縱使墜落,他總是能記著他曾經有爬起來的勇氣。



我們的社會期待的究竟是一個「都不犯錯」的社會,或是一個「只要你努力總是有機會」的社會?



=CNEX華人紀錄片影展 愛去‧愛來=
片名:我不壞,我是你爸媽
拍攝國:美國(2014)
片長:83min

+無言之語:心理治療的爭點前線+

如果想知道心理治療的工作樣貌,或許,可以看看這個片子《無言之語》。

走出影院的時候聽到「因為實在太沉重了,我中間就出來了」。

那讓我有種找到自己的感覺,原來我能做到一些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什麼。

那些個稚嫩的臉說著「割自己的時候我會感覺比較好」、「每次他們說我是想引人注意我就割自己」、「我的腦袋裡面有個聲音告訴我活著也不會比較好」、「我不要住院,我又沒有瘋」、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麼做」、「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是被綁架、被強暴)」、「以前我看著爸爸打媽媽、阿姨,打成一團,後來我也加入,打媽媽,弟弟都看 著」。治療室裡的角度很多時候就像紀錄片一樣,會很真實地觸碰到這些沉重的議題,淚水、嚎泣、手臂上的傷痕、渙散的眼神、失焦、強烈地無望感、焦慮的父母、憤怒、不知所措,直到聽到走出影院的那句話前,其實我沒意會過,承受這種情緒也是一種能力。

片 子的基調是沉重的,無助的父母親們、與非自願轉介的孩子們,很少帶到父母的鏡頭,而讓父母親的絮叨成為一種令人難耐的噪音,對照起孩子們的面無表情,是種僅存自尊的抵抗、一種卑微的抗議,一種關於孩子的無助、待援、渴求卻無法滿足的濃重惆悵,像鬼魂,很容易勾起每個人最深刻的幼時無助,夾雜著父母親面對著 孩子的自殘要求醫師將孩子留院,醫師卻以條件無法滿足拒絕,父母的焦躁、孩子的不耐、結構的限制;不想入院的孩子卻必須被迫入院,孩子的抗爭顯然是無效的,於是孩子最後只能柔順地配合住院,空洞的眼神裡彷彿是種指控;總是答不上治療師問題的孩子,不知道是否有效的治療。

看得出來影片中未露面的治療師(應是精神科醫師)是位經驗豐富、高敏感度且有愛心的治療師,但這個影片仍然呈現了幾個心理治療的爭點。那些讓大家都為難,且尚未獲得解答的困境。


一、每個治療者都只能以自己被訓練的方式提供服務:

片中治療師針對一個年紀很小的孩子,希望他能說明自己為什麼這麼憤怒,而將自己的糞便包成袋放在床上等等,孩子只能回答「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知道阿」的,心理師的反覆探問、孩子也反覆著「不知道」,讓這段對話有種莞爾感,針對這樣思考與語言表達能力可能很受限制的孩子,口語式的治療可能不是最合適的,但每個治療師都僅能以自己受訓練的方式提供治療,也因此,這個治療未必是最切合孩子的方式。

另外一個孩子面對治療師的探問,都不回答,僅僅是看著窗外、背對治療師、拍攝到的眼神有點空洞,治療師持續地問話,沉默的影片。讓我想起曾被督導提醒過的「他非得要用語言表達出來才算是有治療到嗎?那是他的需求,還是治療師的需求?」以及,我們究竟有沒有別的方式提供他表達、卻不見得要是口語?例如藝術治療、遊戲治療等等。


二、強制就醫的兩難:

片中一個母親急切地希望醫師可以讓她的孩子留院治療,不然她要是帶她回家她「又會搞怪」、「又會想自殺」,但治療師以「孩子年紀不夠大,要長期留院需要找其 他的機構」想提供轉介,且認為孩子的狀況不構成必須強制住院的情況,但母親則說「你不要聽她說,她滿嘴謊話」。片中脈絡不足,所以也說不準究竟是母親是對 的,或是治療師是對的,只是這裡指出了一個醫院成為家庭關係緊張時候的替代出口的現象。

另外一個一直沉默著的孩子,聽到治療師說因為他明顯脫離現實,建議住院,父母勸孩子掛上住院手環,孩子開口反對「我不要帶手環,我說了到下個星期二我會再來回診,我不需要這個手環,等到下周二不行嗎?」「你要自己帶上手環還是要他們給你打針?」「我不要打針也不要手環,我又沒有瘋,我瘋了嗎?」缺少病識感的精神疾病,背離患者個人經驗的強迫就醫,有時候會造成患者與家人間的關係緊張,也會再度傷害患者的自我形象,讓就醫成為一種兩難。


三、究竟是情緒或是病:

面對孩子有強烈的情緒因此做出破壞行動,治療師反覆確認孩子的用藥狀況,這種情況很自然,卻也指出另一個常見的爭點,在精神醫學的脈絡下,有時候「病」跟「情緒」顯得很不好區分;這樣的情況特別是在患者的日常生活中,跟家人的相處間,很常見當患者有特殊的表達、抱怨、情緒起伏,家人就會反問「阿你吃藥沒?」、「你就是沒吃藥才會這樣啦」。

有時候我們會忘記除去藥物,對方還是一個「人」,會有自己的情緒,但我們往往在患者被標定為「患者」以後,將各種情況都認為是「病」,而忽略了「人」。


久違了的治療室,一部讓人看了有點沉重、卻又看到卑微地期望的片子。孩子並不是都沒在想,孩子也有很多心情,孩子也會憂鬱,孩子不如刻板印象地那麼簡單而快樂。對自殺、自傷、心理治療工作有點好奇的朋友,或許可以一起看看這個片子,沉重濃郁的哀愁,有時候能洗滌靈魂,讓灰濛濛的自己被看見。



=2014國際華人紀錄片影展《愛去‧愛來》=

片名:無言之語
國家:墨西哥(2013)
片長:67min
場次:9/30(二) 15:30    10/2(四)16:00    10/4(六)20:50
http://tw.cnexfest.org/?post_type=portfolio&p=875

動漫:掀起注意呼吸的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