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4日 星期六

+時事:捷運喋血 校安真的是「系統」了嗎?+

(本文寫於2014年5月23日)

這次鄭捷的事件,無疑是一件「校園安全事件」的處理失靈導致成為「重大社會事件」。看到心理師夥伴高聲疾呼「這代表心理師很重要,教官不能取代」,的確,心理師對於這種事情的敏感度絕對不是教官、教師能相比的,但,教官在連絡警方、動用社會網絡、保護學生的能力也不是心理師有辦法取代的,身為一個因緣際會曾被教官保護過的心理師,我認為教官在校園也有他的重要性。

不是誰的錯,我認為這是制度的問題。

看到這種事情,不得不佩服柯前學務長慧貞,為成大制定相當完整的校園安全暨三級輔導策略及SOP流程,並啟用全國大專院校首屈一指的心理師數量,當然這樣的制度偶爾也會因此有點綁手綁腳,但制定完善的轉介/通報策略,才是各種校園安全事件的重點。

一個校園安全事件牽涉到的單位眾多,通常因為具有時效性,如果沒有一個完善的制度,發生問題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有什麼順序、還要通知誰,掛一漏萬的情況只能說是不可避免,彼此專業間的落差也是不可避免、萬一發生憾事自然是無可挽回,所以,如何建立一個完善的校園安全通報系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由誰通報,由誰接受,是否有上媒體,透過什麼系統通報,紙本還是電子,該由誰轉知,該轉知多少單位,轉介相關單位是平行通知,還是依序通知,要在多少時間內通知,有沒有需要轉介醫院治療,有沒有需要聯繫警方,有沒有需要聯繫社服單位,這處理起來真的是一件非常大的工程。

因為教育部的規定,現在各校都有「校園安全」的相關通報規定及處理辦法,但,單位與單位間的橫向連結是否有確實?還是時常淪為教官必須包山包海什麼都管?小從學生摔車、送醫、大到學生集體中毒、自殺?教官不可能單獨頂得下來,所以輔導室這個時候究竟是教官的好夥伴,還是教官的陌生人「請你填好轉介單以後再轉過來?」

因為是學生,學生是一個「在家庭、學校系統內」的個體,本來就不可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系統內部的業務是否已經過於吃重,讓人們根本就不可能橫向連結?面對有時效的問題,我們是趕快找出替罪羊,還是期待一個系統性的解答?不是「誰是有錯的人」,而是「我們可以一起來做些什麼?」

大專院校的學生是已經有一定自主意識、已經近成年的個體,處理相關問題時不可以單靠教官、警察式的搜索、偵查;也不可能單靠心理師在諮商室內每個禮拜循循善誘,然後對他剩下的整個禮拜內的行動不聞不問,兩個專業都沒有做錯,錯的是大家沒有辦法合作。

那麼,問題來了,

「是什麼阻礙了我們合作的可能性?」

面對這樣的事件,一方面非常哀痛,但另外一方面我很高興心理師終於能找到一個機會踏出諮商室,跟其他的單位連結,我們都需要被需要,也需要別人了解我們能做什麼,讓我們一起作我們能作、我們會作的事,而不是讓我們各自孤立,並任著那許多的生命從各式各樣的鴻溝間流失。

2014年5月23日 星期五

+時事:捷運喋血 該死的校園輔導機制?+

(本文寫於2014年5月22日)

看著「蔣偉寧對此回應,1週內完成校園輔導機制檢討,向立法院報告」,這一句魄力十足的話,我心裡感覺很沉重。

所以簡單地寫下自己的想法。


【效率=好的結果?】

因 為一周內可以看得到的報告,一定是個百分之百個人化歸因的報告,不難想像現在東海的輔導處室的壓力,一個星期內、在有限的資訊裡,要寫出一份完整的報告, 同時需要經過這麼多長官的陳核,不難預期最後的報告上面寫著「經第一次晤談,鄭生未討論到恐怖攻擊相關意圖,唯情緒狀況不甚穩定,約第二次晤談」,表示輔 導單位不知情,(因為他真的沒有理由知情不處理),於是一切都是鄭生自己的問題,而大家都處理了,大家都沒有做錯,但壞事發生了,大家都很遺憾。謝謝,下台一鞠躬。

危機就是轉機,能不能更積極一點?

假使大家都沒有做錯,但是壞事就是發生了,那代表這裡有一個系統性的問題,正是好好檢視好好處理的時候不是嗎?但就我對學校單位的理解,上位者不見得想系統性地處理,因為那樣處理未必會比較好,但處理不好卻是他需要負責,於是,我們的校園輔導機制就只能繼續維持這種杯水車薪的輔導?


【 孤島般的輔導處室 】

「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

輔導室在學校、教育部各種制度夾縫下,有很多為難之處。

輔導室非常容易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方面在學校結構內被當作冗員,辦的活動似乎比其他的單位少很多、執行的經費比其他單位少很多、有人力資源的時候很少分給輔導室、但當有活動吃不下的時候往往會先想起輔導室(因為那邊人很多麻!還有實習生!),但當有學生出問題,不管是什麼問題,小從課業情感問題,大到精神自殺殺人問題,都是大專院校輔導室的事

三到五六個人的輔導處室,要處理沉重地輔導行政,教學卓越計畫的推動與核銷,面對嚴苛的績效管理系統,重質不重量的輔導處室往往只能啞巴吃黃蓮,將所有苦往肚子裡吞,猛力地衝刺各種有「量」的「服務」, 於是這往往導致所有人力只能作「班輔」、「團輔」,至於及時有效的「個別輔導」?很難耶,真的很難,特別是人力資源吃緊、還要跟學生協調空堂的大學生情況 下,而且,沒出事的時候,誰CARE?長官很少在乎你到底作了多少個個案,你很難說你阻止了哪個學生自殺(因為他沒去了)、但當學生自殺了你卻會因此被究 責。

在這樣的情況下,責怪輔導室沒有好好輔導,我認為並不是很公允。


【危機就是轉機】

被關注是種壓力,但換句話說,也是資源最多的時候,如果能成功地利用這個時機,或許能在東海大學擁有一個非常獨特且富有效能的輔導系統,重點是「讓所有單位都明白『輔導』絕對不只是輔導室的事」,輔導室的人縱使是心理師、縱使三頭六臂,那也真的不可能關心到每個學生,更何況,學生不來你還硬逼他來嗎?這跟預防性羈押不是很像?

只有這種風暴裡,我們擁有新的機會,把一直背在肩上的黑鍋重新洗一洗,讓資源去到該去的地方,讓長官將我們放在合適的位置,並取消那些對我們不合適的考評方式。

教育是質化的改變,而不是量化的衝刺,輔導更是。



如果能挺住那些壓力,並記得輔導有他該作的事,我們已經離那裡有點遠了,趁著這個機會,台灣的輔導或能有機會發揮他該發揮的功能。

而不是對學校其他單位而言只是個「資源回收桶」。

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

+時事:捷運喋血 急救包+

(本文寫於2014年5月21日)

今天傍晚,在大眾熟悉的喋血事件發生之後,除了在網路上罵兇手去死、瘋狂的轉電視想看到更新的消息、感嘆這個世界好亂之外,我們究竟可以做些什麼? 身為心理師,我明白類似這樣的傷亡事件會對當事者、受害者、家屬、該捷運上的所有乘客、以及透過媒體知悉這件事的所有民眾都造成心理衝擊,也可能會對人帶 來一些心理創傷,因為他所具有的「日常生活屬性」(那是我們都搭過的捷運,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以及「沒有預期的暴力事件」(為什麼有人會這麼做?有人 因此死亡,很年輕,很無辜,犯人只是學生等等),那是習以為常、認為是安全的日常生活被劃破了一個口,發現自己原來是很無助的、可能受到攻擊的,因此對這 個世界的信念暫時消失,對周遭的事務不再能如此確信,惶惶不安的感覺。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幾件事情特別重要:

一、不要將你的注意力都放在電視新聞媒體上:

在 遇到難以預期、難以理解的事件時,人們會傾向努力蒐集各種資訊,以確保自身安全,由於24小時、瘋狂連播的新聞媒體,可能提供許多有所出入、不一致的資 訊,而這些不一致的資訊,可能會激化你內在的不安,更想搞清楚真相(但往往更搞不清楚,因為媒體不是柯南,而辦案的警察不會總是出來解釋現況),卻把自己 搞得更恐慌。

或是,你也有可能從媒體上看到各種消頭去尾、斷章取義的資訊,包含我大膽預言之後會訪問精神科醫師出現的「反 社會人格診斷」,各種專家可能的說明,繪聲繪影的現場比劃等等,都可能會增加我們對特定族群的刻板印象,例如之前日本殺人事件的張生,被說成解離型人格疾 患(這是錯誤的),但這樣的抹黑,卻最會造成病患跟家屬的傷害。

所以,請冷靜地觀看電視新聞媒體,並保持你的覺醒,他們說的不見得都是對的。


二、照顧自己的情緒:

遇 到這種事件的時候,試著花個兩三分鐘,面對自己的情緒。可能會浮現的情緒是「我覺得很焦慮」、「我覺得很傷心」、「我覺得很惋惜」、「我覺得很憤怒」、 「我覺得很恐懼」、「我覺得很擔心」、「我覺得很緊張」等等,身為一個社會化的大人,絕大多數人都很擅於解決事情、解決問題,但,請記得「情緒需要的不是被解決,而是被了解」。 當我們一直專注在「解決問題」的時候,我們就在扮演瘋狂的鍵盤柯南,(但事實上我們又做不到真正的偵查,這樣其實無助於問題解決);我們在網路上瘋狂罵兇 手、罵廢死聯盟、罵學校或罵誰,事實上問題通常都是複數以上的理由形成的,但我們其實只是想找個簡單的答案,為什麼?因為我們對自己的情緒很陌生,不知道 那是什麼情緒,只知道心理慌慌的、糟糟的,所以想快點做些什麼解決他...

其實,你的內在有一個正受到驚嚇的小孩,面對這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你應該要做的事情不是扮演虎爸虎媽去兇老師、兇社會,而是好好的抱著這個小孩,告訴他「我懂,你現在感覺很害怕」。


三、從身邊的親人、朋友開始關心起:

這樣的事件發生以後,人們需要透過反覆的訴說,宣洩自己的情緒,並試圖透過反覆的訴說整理自己對這個事件的了解,並重建對這個世界的信心,所以,試著花半個小時,關心你身邊那個急著對你說這些事的親人,問問他「你有沒有嚇到?」、「會不會覺得很恐怖?」、「你現在覺得還好嗎?」並讓對方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不必急著打斷對方,透過說,對方也正在整理自己的經驗。

試 著提出對方與自己的關連,自己對對方的重視,「我遇到這種事情也會很擔心你」、「我也很在乎你」、「我很希望你每天都平平安安的」、「你對我而言也很重 要」,讓彼此在這個暫時失去安全感的環境裡,找到一些重要關係,以及維繫、再確認這些重要的關係。如果妳們在彼此的身邊,可以嘗試擁抱彼此、拍肩膀,一些 肢體的接觸,也能增加彼此的安全感及情緒的支持。


四、了解「無法表達也是一種表達」:

面 對這種類型的心理衝擊、創傷經驗,有一種情況可能會像上面的情況,人們會透過主動、反覆的訴說並可以得到緩解,但也可能有另外一種情況,這種情況比較可能 發生在是該列車的乘客、受害者、受害者家屬、加害者家屬等,距離現場心理距離很近的人們,他們當然更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或閉而不談,可 能會經歷恐怖經驗的再現(類似電影反覆在腦海播放)(這種情況對網路電視媒體發達的現在來說,人人都可能經歷這種再現,所以請注意收聽的媒體訊息,避免自 己不必要的受驚嚇)。

這種情況則較為嚴重,需要身旁的人耐心的陪伴,陪伴者可以表達 自己也很恐懼、自己也受到驚嚇,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心情,讓對方了解不是只有自己有這樣的心情,請注意,「不用急著解決問題,事實是,我們都受到了驚 嚇,而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我們都在那個場合,我們也不見得能處理得更好,重點不是告訴對方應該怎麼樣,而是陪伴對方在那個當下的無助與恐慌,並 表達自己對對方的支持與陪伴,如果這個情況一直持續,並影響到日常生活的其他層面,請陪伴他前往診所、心理諮商機構尋求協助。


五、不要把小孩當笨蛋,好好跟他解釋:

如 果有孩子看到這則新聞,其中可能夾雜了許多血跡、恐怖的描述,對成人而言都可能受到驚嚇,對孩子而言更是,試著了解孩子的恐懼,告訴他「我知道你感覺很害 怕,媽媽/爸爸/阿姨等...我也感覺到很害怕」,面對孩子的提問,可以告訴他「就像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一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但警察 伯伯正在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面對孩子的擔憂,可以告訴他「外面有時候會有這樣的壞人,但多數的時候不會,所以媽媽/爸爸/阿姨/叔叔等...會保 護你不被別人攻擊的」。

不過,根本之道,請減少孩子接觸到這種類型的新聞的機會,免得引起過度的恐慌、跟對這個世界的不安全感;如果孩子剛好看到了,那也請不要迴避,好好面對孩子的情緒,並以一個大人的身分告訴他,你也有相同的恐懼,引導他接納自己的情緒,並告訴他你會試著保護他。



六、協助監督媒體提供我們所需要的資訊:

類 似這種類型的創傷事件後,媒體必然大肆報導,但911時,美國媒體對雙子星大樓被撞的訊息則處理得較為謹慎小心,因為接觸到相關訊息的孩童多半會經歷類似 的創傷經驗再現,並於其後的遊戲治療內重現,所以若您行有餘力,面對過度嗜血、過份揭露受害者、加害者隱私、及暴力事件鉅細靡遺的描述、照片、肢體互動重 現的媒體,請關掉他。

沒有收視率,他們會稍微克制一點。我們需要的是照顧自己的情緒,而非讓自己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得更緊張。

若 您更有行動力,請跟NCC投訴不合適的過度揭露、或在各媒體的粉絲團、官方網頁上反應「我們不需要這樣的新聞」,「請給加害人/被害者家屬一點空間」等 等,讓我們有一個比較自律、且不會過分侵擾到他人生活的報導。畢竟我相信「知」的權利不應該侵犯別人的隱私,也不該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這樣的不幸事件發 生,大家都急切想了解原因為何,好給傷者、死者一個交代,但我想,任何可以簡單給出的答案都往往不會是final answer,因為人心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想殺人、想自殺都不是三言兩語、兩天三天會走到的地方,還需要很多的抽絲剝繭,而我們需要有耐心,並好好地陪 伴自己跟身邊的家人、朋友、受到心理衝擊、創傷經驗的人們。

然後,讓我們為死者默哀,為傷者祈福。
※本文多有疏漏之處,尚祈同儕前輩不吝指點,會再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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